第四章扑朔迷离
中年妇人道:「谷少侠请随我来。」举步走出客厅,领着谷飞云由长廊一
路往后,穿过一座穿堂,迎面就是一道宽阔的登山石级,洁白如玉,光可鉴人。
这道石级足有三百多级,才登上小山,山顶是一片平整的平台,铺以白玉,
四周围着白石栏杆,中间盖了一座碧瓦覆顶,白石为墙的精致楼宇,当真有如人
间仙境。精致的楼宇门前,站着两名青衣佩剑少女,风姿嫣然,亭亭如玉。
中年妇人领着谷飞云走近门前,两名青衣少女立即躬身道:「弟子参见管事
。」
中年妇人只点了一下头,就昂然走入,舍了中间二门,从右侧一道边门进入
,再由长廊折入一处小天井。但见花木扶疏,两旁花架上都是盆栽花卉,清香袭
人。迎面是三间精舍,正中间一间垂着棉帘,两人堪堪走近,已经有人挑起棉帘
,一名青衣少女娇声道:「圣母请谷少侠入见。」
中年妇人抬抬手,道:「谷少侠请。」
谷飞云谦让道:「管事请。」
中年妇人道:「谷少侠远来是客,不有客气,快请吧。」
谷飞云只好当先跨入,中年妇人也跟着走入,青衣少女就放下了棉帘。这是
一间宽敞的起居室,陈设古雅。上首一张紫檀雕花椅上,坐着一个一头银发,脸
色白皙红润,身穿青缎道装的老妇人,目光如电,朝谷飞云投来。中年妇人在谷
飞云身后低声道:「上面坐着的就是圣母了。」
谷飞云慌忙趋前几步,躬身作了个长揖,道:「在下谷飞云奉南山老人之命
,晋谒金母,叩请金安而来。」
金母含笑道:「不敢当,葛前辈可好?」
谷飞云答道:「葛老人家依然如故,多谢金母关心。」
「很好。」金母点头道:「谷少侠快请坐下。」一面抬头朝中年妇人道:「
碧梧,你也坐下来。」两人依言坐下。
金母目光一抬,问道:「葛前辈既然来了西陲,怎不请到寒山来盘恒几日,
难道怕我没有好酒招待他老吗?」
「那倒不是。」谷飞云欠身道:「葛老人家曾经说过,他也很想一览崆峒天
池之胜,只是他老人家身如闲云野鹤,闲散贯了,最怕受拘束,所以才要在下代
他前来的。」
「说的也是。」金母笑了笑道:「老身听碧梧说,此次柳林镇举办品酒大会
选出西凤三元,这三位姑娘一夕之间无故失踪,情形如何?老身想请谷少侠详细
说出来听听。」
谷飞云心中暗道:「听她口气,莫非人不在这里?」一面应了一声,当下就
把选举当晚,三位姑娘如何失踪,第二天早晨,自己随同南山老人、醉道人等人
前去许兰芬闺房查看,如何在枕下发现字条。后来许铁棠又去查看第二进招待其
他七十八位姑娘住处,发现有一间房中房门紧闭,有四位姑娘被人点了穴道,详
细地说了一遍。
金母听得很详细,接着问道:「老身听说谷少侠曾在初五晚上,遇上过四名
青衣女子?还和她们动过手,你可曾记得她们是何模样?」
谷飞云道:「是的,那四位姑娘都以黑纱蒙面,只露出一双眼睛,在下没有
看清她们的面貌,但四个人身材苗条,年纪似乎不大。」接着又把当晚遇上的事
,又详细的说了一遍。
金母道:「以后有没有再见过?」
谷飞云道:「那是第二天傍晚,在下在酒店中又遇上其中的一个,但她却易
钗而弁,改穿了男装……」接着又把那天在酒店中遇上宇文澜的事说了出来。
金母口中「唔」了一声,道:「难怪葛前辈会怀疑到是崆峒门下劫持了西凤
三元,这一带,也只有我崆峒门下全是女弟子。」
这话她像是对中年妇人陆碧梧说的,也像是自己对自己说的,随着目光又朝
谷飞云投来,道:「其实老身这里并没有劫持三位姑娘,崆峒门下也没有宇文澜
这个人,老身自会派人去查。」谷飞云听她说出崆峒门下「没有宇文澜这个人」
,面上不觉微露愕然神色。
试想金母是何等人物,目光如炬,那会看不出来?目注谷飞云问道:「谷少
侠心里可是想到了什么有话但说无妨。」
谷飞云给她问得不禁俊脸一红,嗫嚅地道:「在下今天上山之时,还见过宇
文澜。」
「谷少侠上山之时还见过她?」金母诧异地道:「那是在什么地方?」
谷飞云当然相信,像金母这样的人,她说出三位姑娘不是崆峒派的门人劫持
的,就不会是崆峒派劫持的了。因此,这个宇文澜就成了关键人物,自然非把自
己遇上宇文澜之事说出来不可。想到这里,就把自己中午时分循着山涧,找到峡
谷尽头,有一瀑布垂直而下,已无去路,自己对着潭水发怔,宇文澜却在身后出
现。以及如何领着自己穿行石窟,并且把宇文澜和自己说的话,也一句不漏的说
了出来。
这下可把金母听得勃然大怒,她的手掌在雕花椅的靠手上重重拍了一下,哼
道:「荒唐,真是岂有此理,她居然敢冒充老身门下,老身门下三个弟子最小的
也有三十五岁了,哪有她这么年轻的?至于老身徒孙辈,虽然年纪和她差不多,
也决不敢如此胆大妄为,假冒老身的弟子……」
说到这里,两道寒电似的目光一下转到陆碧梧脸上,沉声道:「碧悟,你立
即要令仪、玉音下山,彻查此事,不但要找回许兰芬三人,还要把那个叫宇文澜
的人给我擒回山来,看看究竟是什么人假冒我崆峒派之名,在江湖上为非作歹?
」陆碧梧起身应了声「是」。
金母回头朝谷飞云道:「谷少侠替老身覆上葛前辈,这件事既然有人假冒我
崆峒派,失踪的三位姑娘崆峒派自会尽全力把她们找回来的。」
谷飞云站起身作了个长揖道:「如此多谢金母,在下告退。」
「哦。」金母忽然好像想起了什么,口中哦了一声,又道:「谷少侠和四个
青衣女子动过手,总还记得她们的剑法,老身请你看看崆峒第三代弟子的剑法,
和那四个青衣女子的路数是否相同?」谷飞云自然听得出她话中之意,那是要向
自己证明那四个青衣女子绝非她崆峒门下了,只好躬身应了声「是」。
金母抬手朝侍立门口的青衣少女吩咐道:「你去再叫三个师妹进来。」
青衣少女答应一声,立即退了出去,不一会,只见棉帘掀处,翩然走进四个
青衣佩剑少女,看她们年龄都在二十四五光景,入门之后,就在下首一字排开,
朝金母躬下身去,莺声地道:「徒孙叩见圣母。」
然后又朝陆碧梧躬身道:「弟子叩见师父。」原来她们都是陆碧梧的门下。
金母一抬手道:「你们就在这里演练几招本门剑法给谷少侠瞧瞧。」
四名青衣少女应了声「是」,才抬眼朝谷飞云看来,这一瞧,才看清这一位
「谷少侠」原来这么年轻,不知圣母何以要自己四人演练剑法给他瞧瞧?一时粉
脸不禁泛红,慌忙锵然拔剑,齐声道:「请谷少侠多指教。」
剑势乍展,四人连翩起舞,但见四支雪亮的长剑由徐而疾,由疏而密,厅上
空地不大,但她们在进退三步之间,挥洒自如,轻灵已极,由此可见她们年纪虽
然不大,但剑上造诣却已相当精纯。
金母看得似是极为满意,脸含笑容,回头问道:「谷少侠,你看清楚了,和
你动手的四个青衣女子,使的不会是崆峒剑法吧?」
谷飞云看了一阵,似觉她们的剑法,和初五晚上遇见的四个蒙面女子使的剑
法,极为相似,根本就是「崆峒剑法」,不觉沉吟道:「在下不谙贵派剑法,但
觉其中有几招和那天极为相似。」他不好直说四个蒙面女子使的就是「崆峒剑法
」,有几招极为相似,也已经够了。
金母沉哼道:「她们居然会使崆峒剑法?」「崆峒剑法」乃是崆峒派所独创
,不是她门下,居然也会使「崆峒剑法」,可见对方劫持西凤三元,处处都冒崆
峒门下,显然是冲着自己来的,这教她如何不气?口中喝了声:「停。」四名青
衣女子行动划一,如音斯应,立即长剑一收,往后退下两步。
金母「哦」了一声,问道:「谷少侠是从她们四人前后合击中脱身而出的,
她们一共攻了你几剑?」
谷飞云道:「好像有五剑。」
金母道:「老身要她们也攻你五剑,你试给老身看看?」
谷飞云道:「这……」
金母含笑道:「谷少侠不用为难,老身只想知道你是如何脱身的而已。」一
面朝四个青衣少女吩咐道:「你们四个两个在前两人在后,同时发剑,联手向谷
少侠进攻,但以五招为限,点到为止,你们先准备好了,听我口令。」接着又朝
谷飞云道:「谷少侠下去吧。」
谷飞云只得走了过去,抱拳道:「在下不知行不行呢?还请四位姑娘剑下留
情。」
四位青衣少女也迅即分散开来,占了四方方位,两人在前,分为一左一右,
两人在后,也分为一左一右。她们是崆峒派第三代的精英,平日一向自以为「崆
峒剑法」天下无敌,如今听圣母的口气,要自己四人联手攻谷飞云五招,心中兀
是不信,这年轻人能够接得下自己四人联手的五剑?她们以刚才站在门口的青衣
少女为首,她看谷飞云手中无剑,不觉问道:「谷少侠不使剑吗?」
谷飞云朝她潇洒地笑了笑,道:「在下很少使剑,四位姑娘只管出手好了。
」很少用剑,不是并不用剑,只是对你们还用不着使剑,他虽没有明说,但口气
却极狂妄。
金母喝道:「谷少侠小心了,一,二,三上。」四名青衣少女不敢怠慢,同
时一个箭步,挥剑攻上,四道银虹齐向中间刺到。
谷飞云早有准备,不慌不忙,身形轻旋,侧身从她们剑光缝隙间闪出。四个
青衣少女先前还怕真的伤了谷飞云,等到长剑出手,眼看他从自己剑下一下闪了
出去,立即玉腕一转,第二招紧急着攻出。谷飞云虽然空着双手,但他展开身法
,一个人就像一缕青烟,如游鱼逆水,东一侧,西一闪,四支长剑明明向他攻去
,不过毫发之差,就从他身边擦身而过。任你四个青衣少女剑光如织,也休想沾
上他一点衣角。
「停。」金母脸色如铁,沉喝甫出,四名青衣少女立即收剑后退,交织剑光
霎时尽敛。
「剑遁身法。」金母目中射出两道慑人的寒芒,厉声喝道:「你是石头和尚
的徒弟?」
谷飞云只当自己从她四个徒孙剑下闪出,使她有失颜面,但要自己试给她看
看也是她说的,心中虽觉金母气量何其狭窄?还是神色恭敬地道:「家师道号孤
峰上人,并非石头和尚。」
「老身不管你师父是什么人。」金母挥挥手厉声道:「你可以走了,记着,
从此不得再上崆峒天池一步。」
管事陆碧梧忙道:「谷少侠请吧。」
谷飞云真不懂金母何以说翻脸就翻脸,这人当真是喜怒无常,不近人情,一
面朝金母拱了下手道:「在下告退。」转身往外就走。
金母等他走到门口,冷冷地道:「老身刚才要你转告葛前辈的话,不要忘了
。」
谷飞云连头也没回,应声道:「在下记下了。」
陆碧梧一直把他送到门口,才脚下一停,说道:「谷少侠好走,恕我不送了
,圣母吩咐三师妹、四师妹下山,分头追查三位姑娘下落,一定很快就可以找到
人的,到时我自会派人通知谷少侠的。」
谷飞云拱拱手道:「多谢管事,在下只是在老爷岭许家堡作客,适逢其会,
由葛老人家指派在下来的,回去覆命之后,可能就离开许家堡了,管事如果有什
么消息,可直接送给许家堡庄主许铁棠就好,在下告辞。」说完,举步沿着湖边
大路行去。
陆碧梧目送他远去,心中暗道:「这年轻人个性好生倔强。」
谷飞云出了白石牌坊,一路下山,天色已黑,行经石屋,只听一个苍老的声
音叫道:「小友请留步。」
谷飞云脚下一停,回头看去。只见一个身材瘦小,腰背微弯,手持一支紫红
竹杖的老者徐步走来,这人自己并不认识,这就拱拱手道:「老丈可是叫在下吗
?」
竹杖老者微笑道:「这里只有小友一人,老夫不叫你,还有别人吗?」
谷飞云道:「不知老丈有何见教?」
竹杖老者道:「你就是上午上山,去晋见金母的那个小伙子了?」
谷飞云道:「是的,老丈是……」
竹杖老者呵呵一笑,举了下手中那支色呈紫红的竹杖说:「你师父没和你说
过,老夫这支竹杖?」
谷飞云道:「没有,家师不是江湖中人,老丈一定是很有名的老前辈了。」
竹杖老者怪笑一声,道:「很有名……还会替人家看山?」
谷飞云不知他在说什么,但语气之中有着极大的牢骚,不觉愕然道:「老丈
不是崆峒派的人吗?」
竹杖老者哼道:「守山四老,谁是崆峒派的人了?」
谷飞云道:「守山四老?听老丈的口气,有四位老丈了?」
「不错。」竹杖老者道:「上午你上山时不是见到一位了?他就是虬髯客尉
迟律,双日白天由他负责,双日晚间由老夫负责。」
谷飞云抱拳道:「在下从没有在江湖中走动,真是孤陋寡闻,不知老丈如何
称呼?」
竹杖老者笑了笑道:「老夫竹杖翁竺天佑。」
谷飞云抱拳道:「原来是竺老丈,在下失敬。」
竹杖翁道:「老夫听说小友是奉葛老前辈之命来见金母的?」
谷飞云道:「是的。」
竹杖翁道:「老夫想奉托小友,你回去见到葛前辈,就说竺天佑向他老人家
请安。」
谷飞云道:「在下记下了,见到葛老人家,在下一定会说的。」
「多谢小友。」竹杖翁含笑道:「时间不早了,小友请吧。」
谷飞云拱拱手道:「在下告辞。」说完,举步向前行去。来到了谷口,只见
两个佩剑青年站在那里,看到自己也没多问,谷飞云朝他们抱了下拳,也就一路
下山去。心中一面想道:「守山四老,自己见到了两个,不知还有两个是什么?
虬髯客、竹杖翁,大概都是江湖上极负盛名的人了,他们既非崆峒派的人,不知
为什么会替崆峒派守山的?」
接着又想起金母先前一直对自己很客气,后来怎会突然变脸,她不可能为了
自己一再避开四位姑娘的长剑,有失她的颜面,那是为什么呢?哦,她叫出自己
使的是「剑遁身法」,又说自己是石头和尚的徒弟,莫非她和石头和尚有什么过
节不成?对了,葛老人家是武林前辈,回去问他,一定会知道的。
由山腹走出,回到瀑布潭边,再循涧而下,回到山麓,马匹还在林下,看到
自己,居然低嘶着奔了过来。谷飞云拢住马头,在它脸颊上轻轻拍了两下,说道
:「我们走吧。」跨上马背,马匹不待他鞭策,昂首发出一声长嘶,展开四蹄,
奔驰而去。
三天后,午牌方过,谷飞云已经回到老爷岭,下马之后,马匹自有庄丁接了
过去,他一直朝花厅走来。就在走廊上遇到孟君杰从里面走出,欣然道:「谷兄
回来了,路上辛苦,快到里面休息。」
他陪同谷飞云朝里行去,一面说道:「荆月姑和祝秀珊三天前已经回来了,
现在只有小师妹还留在崆峒,听说金母已经正式收小师妹为弟子,谷兄此行,大
概已经见过小师妹了?」他口中的「小师妹」,自然是西凤女状元许兰芬了。
谷飞云听得极为惊异,他见到了金母,金母不是一口否认,还要她大弟子陆
碧梧立即派人下山,查明此事,如何又会收许兰芬做弟子呢?这中间当真扑朔迷
离,令人难以捉摸。一面朝孟君杰微微摇了下头,说道:「在下没见到许姑娘。
」
孟君杰奇道:「那么兄台也没见到金母了?」
谷飞云道:「见到了,此事说来话长……」刚说到这里,已经来至花厅门口
。
孟君杰道:「那就进去再说了。」花厅中,只有许铁棠陪同南山老人和醉道
人师徒两人,坐着喝茶。
南山老人没待谷飞云走入,就呵呵一笑道:「谷小哥,你来得倒快,老夫推
算,你大概要明天午前才能回来哩。」他不知道谷飞云是连夜下山的。
谷飞云举步走入,朝南山老人、醉道人、许铁棠三人抱拳行礼,道:「老人
家、道长、许庄主,在下回来了。」
许铁棠忙道:「谷少侠路上辛苦,快请坐下。」谷飞云依言,在下首一把椅
子上落坐。
许铁棠又道:「谷少侠此时赶回来,大概还没有用饭吧?」
谷飞云道:「没有。」
孟君杰忙道:「兄弟去吩咐厨房给谷兄送到这里来。」
谷飞云道:「多谢孟兄,简单点就可以了。」孟君杰走出,一名庄丁给谷飞
云沏了一壶茶送上。
第五章崆峒圣母
许铁棠急着问道:「谷少侠见到金母,一定也见到小女了,她好吗?」
谷飞云道:「许庄主,在下晋见金母,但没见到令媛。」
许铁棠一怔,问道:「怎么?金母没让小女和谷少侠见面吗?」
「不是的。」谷飞云道:「在下此行经过,十分曲折,还是由在下从头说起
的好。」
南山老人颔首道:「不错,你就从头说起好了。」
谷飞云喝了口茶,就从自己赶到崆峒山下,放开马匹说起,如何循着山涧,
寻到山谷尽头,如何遇见宇文澜,她领自己进入石窟,就要自己一人上去。如何
见到管事陆碧梧,由她领自己去晋见金母,自己如何把西凤三元失踪之事,向金
母详细说了。金母先前只是否认崆峒门下,没有劫持三位姑娘,后来听说宇文澜
领自己进入石窟,不禁勃然大怒,如何要陆管事立即派人彻查此事。
许铁棠听到这里,不禁咦道:「荆月姑、祝秀珊二人回来,明明说兰芬已拜
金母为师,对你怎么会这样说呢?」
南山老人扬了下手道:「许庄主且等谷小哥把话说完了。」谷飞云接着说出
,金母要自己看看她门下的剑法,如何命四名青衣女子向自己围攻,自己如何脱
出剑阵,金母如何厉色相向,声称「从此不得再上崆峒一步」,详细的说了一遍
。
许铁棠哼道:「她故意和谷少侠翻脸,那就是不承认小女在她山上了。」一
面朝南山老人道:「老仙长,小女明明在她山上,她居然不肯承认,这可怎么办
呢?」
南山老人白眉微攒,说道:「金母平时纵然生性乖僻,但终究是一派掌门,
一向言出如山,这一情形,不类她平日为人……」
「在下也有此感。」谷飞云道:「金母当时虽然厉色相向,要在下记住从此
不得再上崆峒天池一步,但在下走到门口之际她曾说要在下转告葛前辈的话不要
忘了。她要在下转告老人家的,就是:失踪的三位姑娘,崆峒派自会尽全力把她
们找回来的。这话她说得斩金截铁,似乎不像是敷衍之辞。」
就在这时,一名庄丁提着食盒走入,在桌上放好碗筷,端出四菜一汤,和一
锅米饭,说道:「谷少侠请用饭了。」
许铁棠道:「谷少侠,我们都吃过了,你快请用啊,只是简单了些,你不介
意吧?」
谷飞云道:「这样已经很好了。」当下也就不再客气,盛了一碗饭,吃喝起
来。
南山老人沉吟着朝许铁棠道:「谷小哥说的不错,老夫总觉得此中似乎另有
别情。」
许铁棠道:「但荆月姑、祝秀珊已经回来了,她们亲身经历,明明说小女已
拜金母为师,难道还会假的?」
醉道人道:「这件事当真令人堕入五里雾中,荆、祝二位姑娘已经回来,说
的当然不会有假,但谷小施主面见金母,她何以又不认呢?」
「就是这样说咯。」许铁棠忧形于色,说道:「如果说小女真的蒙金母青睐
,拜在崆峒门下,兄弟自可放心,偏偏谷少侠面见金母,她却又断然否认,那么
小女到底去了哪里呢?兄弟担心的也就在此。」
醉道人望着师父,说道:「听金母的口气,好像有人假冒崆峒之名,江湖上
有谁吃了豹子胆,敢冒她呢?」
「江湖上确实没有这样的人,敢去捋崆峒派的虎须。」南山老人道:「但如
果不是金母门下劫持去的,那么显然就有吃了豹子胆的人,在假冒崆峒之名了。
」接着朝许铁棠道:「但不论令媛是否在崆峒天池,有一点老夫可保证的,那就
是令媛决不会有半点危险。」
谷飞云吃了三碗饭,又把一碗汤喝了,抹抹咀,正想说话。只见孟君杰陪同
荆溪生走了进来,说道:「师父,荆庄主说有急事求见……」
许铁棠没待他说完,已经站了起来,拱拱手道:「荆兄来得正好,兄弟正想
叫君杰去请你老哥呢。」
「许老哥,小女又失踪了。」荆溪生个子高大,但声音却带着些沙,急着说
道:「这里有一红字条,请老哥过目。」他手中拿着一张信笺大的白纸,随着话
声递了过来。
「令媛又失踪了?」许铁棠听得不觉一怔,抬目道:「她回来才三天,怎么
……」他看荆溪生把白纸递过,就随手接过,低头看去,只见信上写着:「请令
媛协助侦查许兰芬失踪事宜,本派负责安全,毋念。」下面盖了一颗朱红小钤,
是「崆峒天池」四个篆文。
一面立即把字条朝南山老人递去,口中说道:「令媛是崆峒派请去侦查小女
失踪的,那么小女真的不是金母收为徒弟了?」
南山老人看完字条,说道:「这是金母的天池敕令,错不了……」说到这里
,忽然笑道:「女榜眼大概也失踪了。」
果然,一阵急骤的脚步声,从长廊传来,接着但见祝中坚从外走入,口中刚
叫了声:「许伯父……」
许铁棠点头道:「祝少兄来得如此匆忙,可是令妹又失踪了?」
祝中坚一怔,说道:「许伯父原来已经知道了?」他从怀中取出一张字条,
双手呈上,说道:「这是他们留的条子,请许伯父过目。」
许铁棠看过字条,和荆溪生的一样,这就说道:「两张字条,完全一样,令
妹和荆姑娘都是被崆峒派请去,协助调查小女失踪一事,由此看来,令妹和荆姑
娘有崆峒派保证,安全可以无虑,最伤脑筋的还是小女,如今不知究是被什么人
劫去了。」
荆溪生惊异的道:「令媛不是拜金母门下了吗?这字条上却说要小女协助侦
查令媛失踪之事,兄弟觉得事有蹊跷,才赶来向你老哥报告的。」
许铁棠轻唉一声,指指谷飞云道:「谷少侠刚从崆峒回来,小女根本不在崆
峒……」当下就把谷飞云此行经过大概说了一遍。
荆溪生诧异的道:「这么说许姑娘是被假冒崆峒派的人所劫持,这……」
南山老人道:「许庄主,金母既已派门下弟子下山侦查,必定会有结果,令
媛决无危险,你也不用太过着急,至于荆、祝二位姑娘,金母以「天池敕令」担
保,安全更无问题,大概是为了只有二位姑娘和假冒崆峒派的人有过接触,需要
她们提供线索而已,二位更不用担心了。」
许铁棠道:「依老仙长的看法,咱们该当怎么办呢?」
南山老人微笑道:「稍安毋躁,老夫相信金母会有圆满答覆的,大家不如静
等她的消息为是。」
许铁棠经南山老人这么一说,心事放宽了不少,点头道:「老仙长既然这么
说,兄弟就放心多了。」
南山老人转脸朝醉道人道:「谷小哥奉他师父之命,前来找你,这几天正好
没事,你不妨带他去望仙观一行。」
醉道人恭声应「是」,说道:「弟子明天就和谷施主回桐柏山,你老人家…
…」
南山老人笑道:「为师难得来一趟,许庄主这里有的是好酒,一时如何舍得
走?再说许姑娘失踪这件事,还没下文,为师自然要等几天了。」
许铁棠忙道:「老仙长说的是,平日里请都请不到,既然来了,自是要在敝
庄多盘桓一些时候。」
今天,正月十三,俗称上灯夜。云不多,月色很好,大地好像铺了一层轻霜
。现在初更已过,二更还差一点。谷飞云已经睡了,而且还睡得很香。蓦地,在
睡梦中,耳边响起细小的声音:「小哥,快醒一醒,快到庄外西首一里外去,迟
就来不及了。」
谷飞云矍然惊觉,蹶然坐起,他听得出来,这是南山老人的声音,以「传音
术」在自己耳边说话。老人家决不会捉弄自己,那么真的有事了。心念闪电一动
,那还犹豫,立即披上长衫,开门走出,双足一点,长身纵起,登上屋檐,接连
几个起落,出了庄院,一路朝西飞掠。一里光景,不过转眼工夫的事,就赶到了
。
这里地名叫做景家山,沿着山脚,是一片空旷广大的山地,这时正有两条人
影,在互相追逐。不,应该说一个闪避,一个追逐才对,因为闪避的那人,一回
向东,一回向南,身法轻快,就像苍蝇钻窗一般,到处碰壁。追逐的那人,身法
高过闪避的人甚多,是以任凭你投向那一个方向,他只需轻轻一闪,就可挡住你
的去路。这好比猫戏老鼠,欲擒故纵,放开了,也不怕你逃得出去。
谷飞云在一棵大树后隐住身子,凝足目力探首看去,这两人都是女的。闪避
的那个一身青布衣裙,秀发束成一束,垂在背后,生得蛾眉凤目,一副娇而且黠
的模样,不是宇文澜还有谁来?再看追逐她的人,则是一个三十五六岁的妇人,
也是一身青布衣裙,面貌白皙,身材苗条,风韵甚佳,颇像大家闺秀。尤其施展
移形换位,身法美妙,轻灵得宛如一缕轻烟,一阵轻风,令人不可捉摸。
宇文澜一而再、再而三的想声东击西,乘隙溜走,都被青衣妇人挡住去路,
心头自是十分气恼,不由锵的一声掣剑在手,叱道:「你一再拦我去路,要待怎
的?」
青衣妇人平静道:「我问你要去哪里,你还没告诉我呢。」
宇文澜道:「我去哪里关你什么事?」
青衣妇人冷声道:「你不肯说,咱们就这样耗下去了。」
宇文澜自知不是对方敌手,跺跺小蛮靴,无可奈何的道:「我到老爷岭去,
总可以去吧?」
青衣妇人问道:「到老爷岭去作甚?」宇文澜道:「找人。」
青衣妇人问道:「找谁?」
宇文澜粉脸微红,说道:「你有完没完?」
青衣妇人道:「你还没回答我。」
宇文澜焦急的道:「朋友。」
青衣妇人道:「朋友总有姓名吧?」
宇文澜道:「我找朋友为什么要告诉你?」
青衣妇人道:「你非说不可。」
宇文澜忽然笑道:「他叫……看剑。」玉腕疾抬,长剑一颤,闪电般朝青衣
妇人咽喉刺去,这一剑出其不意,去势极快,令人防不胜防。
「嗒。」青衣妇人不知何时手中已多了一柄长剑,而且轻而易举的一下压住
了宇文澜刺去的剑脊,轻喝道:「说,他叫什么名字?」
宇文澜赶忙缩手收剑,但剑被对方压住,竟如吸住了一般,挣都挣不脱,一
时粉脸娇红,使性的道:「我偏不说。」
「你不说,我说。」青衣妇人冷冷一笑道:「你是不是去找谷飞云的?」
谷飞云心里「咚」的一跳,她说得不错,宇文澜这里没认识什么人,找人,
自然是找自己来的了。青衣妇人和宇文澜显非熟人,她怎会知道的呢?宇文澜的
剑仍被青衣妇人压着,兀自收不回,一面急道:「你管我找谁?」
青衣妇人目光渐渐冷峻,说道:「你找谷飞云有什么事?」
宇文澜双颊骤然飞起两朵红云,娇羞的道:「你胡说什么,我才不是找他来
的呢?」
「我不管你找谁。」青衣妇人冷声道:「你给我站着别动,待回就可分晓了
。」说话之时,左腕乍然一抬,一缕指风,朝宇文澜「华盖穴」上点去。
隐身树后的谷飞云,听出青衣妇人口气,似乎要出手了,急忙从树后闪身掠
出,口中叫道:「宇文澜,我在这里。」他闪出之时,也正是青衣妇人抬手之际
,谷飞云眼快手快,左手趁机轻轻一推。
这一推虽然出手不重,但正好推在青衣妇人肩背上,使的是四两拨千斤的手
法,一下把青衣妇人推得身向左转,脚下也跟着朝左首跨出一步。这一下纯是出
其不意,把青衣妇人推得向左跨出一步,她压住宇文澜的长剑自然也松开了,左
手点出的一缕指风,更落了空。这一瞬间,谷飞云已经抢到了宇文澜的身前。
宇文澜从没受过人家半点委屈,方才被青衣妇人逼得团团转,心知对方身手
高出自己甚多,强忍着一口气,不肯屈服,这回骤然见到谷飞云,好像遇见了亲
人一般,口中叫了声:「谷大哥。」一下扑入谷飞云的怀里。
谷飞云做梦也没想到,她会扑到自己怀里来,这真是艳福要来的时侯,连城
墙也挡不住,软玉温香抱满怀,这是何等香艳之事,但谷飞云长到二十岁,从未
和女孩子有过接触,连女孩子的玉手,也是那天在山腹里,第一次握过。这回宇
文澜纵体入怀,可把他给愣住了,何况对面还有一个青衣妇人,一时之间,胀红
了脸,双手把她扶住,口中嗫嚅的道:「你……没事吧……」
宇文澜也只是一时忍不住,很快就发觉自己扑入他怀里,不是太亲昵了吗?
一时也羞得浑身发热,经他这一扶,慌忙直起腰,朝边上退开一步,微微摇头道
:「没什么……」
青衣妇人看着谷飞云冷冷的道:「你就是谷飞云?」
谷飞云朗声道:「如假包换。」
青衣妇人道:「你为什么要包庇她?」
谷飞云笑了笑道:「因为她是我朋友,她是来找我的,我自然要替她解围了
,请问大婶又为什么要为难她呢?」
青衣妇人冷声道:「你少管闲事。」一面朝宇文澜喝道:「宇文澜,你跟我
走?还是要我把你擒回去?」
宇文澜冷声道:「我和你素不相识,为什么要跟你走?擒我回去,凭你配吗
?」青衣妇人轻哼一声,身形疾然欺近,快如魅影,探手朝宇文澜肩头抓来。
「你这是做什么?」谷飞云怕宇文澜被她抓到,急忙一把握住宇文澜玉臂,
右足轻旋,带着她娇躯闪了出去。青衣妇人抓了个空,清莹的脸上,不禁飞过一
丝怒色,喝道:「谷飞云,我叫你少管闲事,你听到了没有?」
谷飞云挡在宇文澜身前,朗声道:「你要做什么,总该说说清楚。」
「让开。」青衣妇人冷声道:「我说过要把她擒回来,说得还不够清楚吗?
」
宇文澜气黄了脸,叫道:「谷大哥,你以为我怕了她呢,你站开去,让我领
教领教她的高招。」纤腰一拧,从谷飞云身边闪出,抖手一剑刺了过去。不,她
恨透了青衣妇人,一剑刺出,迸出一簇剑光,这一剑至少刺了七八剑之多。
青衣妇人冷笑一声:「果然是妖女。」手中长剑一转,登时响起一串清脆的
「叮」、「叮」之声,一下又压住了宇文澜的剑脊,剑尖一昂,抵住了宇文澜的
咽喉,冷声道:「你动一动,我就刺穿你的喉咙。」
宇文澜大声道:「你杀了我好了。」
谷飞云看得心头大急,身形一侧,左手探处,一把抓住了青衣妇人执剑右腕
,说道:「有话好说,别真的伤了人。」
青衣妇人虽已三十五六岁,但从未和男人接触过,这下被谷飞云抓住右腕,
不禁心头发懾,脸上微微发慌,急忙用力一挣,但谷飞云这记手法,乃是南山老
人教他的「抓蛇手法」,被他抓住了,整条手臂竟然使不出半点力道来,任你再
挣也没用,一急之下,脸色更红,叱道:「你还不放手?」
谷飞云原是一时情急,才抓住她的手腕不放,此时看青衣妇人羞怒神色,急
忙五指一松,歉然道:「对不起,在下……」
话还没有说完,青衣妇人娇叱一声:「小贼看剑,今晚饶你不得。」长剑挥
舞,一片错落剑光,宛如孔雀开屏,缨络缤纷,急袭而来。
谷飞云看得大吃一惊,急忙回头朝宇文澜道:「你快退后些。」一面大声道
:「你来真的了?」
青衣妇人冷喝道:「今晚我要剁下你双手来,方雪我心头之气。」剑光弥漫
,愈刺愈快。
谷飞云展开身法,身如逆水游鱼,就在对方一片绵密的剑光中闪来闪去,不
住的游走,任你青衣妇人剑法快得如同闪电,却连他一点衣角也没刺中。宇文澜
看得芳心喜不自胜,娇哼道:「这样的剑法,再练上四十年也不管用,还在这里
现什么眼……呃……」话声未落,突然呃了一声,就不再说话。
就在此时,另外响起一个妇人声音喝道:「四师妹,住手。」正在挥剑如飞
的青衣妇人听到声音,立即长剑一收,疾然而后退了数尺。谷飞云听到另一个妇
人声音,从宇文澜身边传来,心头不由一惊,这时正好青衣妇人收剑后退,急忙
举目看去,果然不知何时宇文澜身边,已经多了一个瘦高青衣妇人。
这青衣妇人同样面貌白皙,但个子较高,脸型狭长,看去大概四十来岁,双
目神光炯炯,正朝自己投来,宇文澜就站在她身边,不言不动,业已被她制住了
穴道。这时那瘦高青衣妇人开口了:「四师妹,这人是谁?」
谷飞云朗笑一声道:「你是什么人?宇文姑娘是你把她制住了?」他在发出
朗笑声中,右足尖已经轻蹴地面,飞射出一蓬八九颗细碎的石子,袭向青衣妇人
背后八九处穴道,这是他师父孤峰上人独创的奇功「蹴石打穴」。
这门绝技,就是脚尖用劲,先把地面上的石头踩碎,再蹴飞出去,袭取敌人
穴道。但同是打穴,分为正取和逆取两种,正取就是打敌人正面穴道,只要把石
子蹴得激射出去就好。逆取就要把蹴飞出去的石子,射向敌人身后,再以回力倒
打过来,袭取敌人背后穴道,这比正取要难得多,全仗内功火候和十多年的勤练
,才能得心应脚,拿捏得准,使敌人防不胜防,可说是武林中别出心栽的奇功。
那瘦高妇人一身功力却是十分可观,她在谷飞云朗笑声中,突然发觉身后响
起几缕极轻的破空尖风,朝自己身后袭来。心头猛地一惊,急忙施展「移形换位
身法」,凭着一口真气,硬把身子朝横里移开三尺光景。说也真险,就在她堪堪
移开之际,八九颗石子挟着劲急轻嘶,从她身后飞掠而过。
瘦高青衣妇人脸含怒色,回身喝道:「什么人在我后施袭,还不给我出来?
」
谷飞云大笑道:「不用怕,你身后没人。」双足连蹴,又是一蓬十数颗碎石
子,激射出去,这回是正取,急袭对方前身。
瘦高青衣妇人没想到谷飞云双手没有抬动一下,却有一大蓬暗器射了过来,
但她岂是省油的灯,口中冷笑一声:「小子,原来偷袭我的是你。」说话声中,
左手一把抓起宇文澜,身形再次横闪而出,右手却在闪出之际,迅疾化掌,朝右
拍出,同时喝道:「你也接我一掌。」
原来她算准谷飞云打出这一蓬暗器的目的,是要逼她后退,谷飞云才好乘机
抢上来救人,所以在闪出之时,横掌扫出。这一记谷飞云果然没有防到,瘦高青
衣妇人闪出之际,他已同时扑身而起,朝宇文澜抢来。两人一退一进,就像打麻
将换位一般,等谷飞云扑到之时,瘦高青衣妇人已经闪了出去,但觉一道轻风,
迎面吹拂过来,谷飞云还不知厉害,也并不经意。
突听一个苍老妇人声音在耳边喝道:「年轻人,这是崆峒派的「天池水面风
」,接不得。」话声入耳,另有一道掌风,一下撞到身上,把自己一个人往后推
出去了四五步之多。心头不觉一怔,不知这说话的是谁?脚下堪堪站停,耳中听
到「啪」的一声脆响,好像有人脸上挨了一记耳光。
接着只听一个苍老妇人的声音沉喝道:「小丫头,还不把我徒儿放了?」谷
飞云抬目望去,敢情方才那声「啪」,是掴在瘦高青衣妇人的脸上,她神情错愕
,左手抚着脸颊,还不知道是被谁掴的?
宇文澜被制的穴道,也在此时解开,她一脸惊喜,纵身飞快的朝谷飞云跑来
,口中叫道:「谷大哥,我师父来了。」
瘦高青衣妇人及时惊觉,急忙喝道:「四师妹,快截住她,别让妖女跑了。
」纵身朝宇文澜身后追扑过来,先前的青衣妇人同时纵起,截向宇文澜前面。两
人身法均极快速,但就在她们扑起之际,但听接连两声「砰」、「砰」轻震,两
个人在半空中好像遇上了什么,同时被震得往后跌出去。
这时,又响起苍老妇人的声音喝道:「你们两个小丫头,胆敢在我面前如此
无礼,徒儿,要她们到一里外小山上的五谷神庙来见我。」她把两个四十来岁的
青衣妇人,叫作「小丫头」,而且口气极为托大。这不仅看得谷飞云心头暗暗凛
骇,这苍老妇人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甚至连一点影子也没看到,两个青衣妇人
就像草槁人般凭空摔了出去,这分功力,岂不骇人?
就在他沉思之际,大路上又有几条人影,飞奔而来,那是六个苗条少女,前
面四个一式青色劲装,肩背长剑,另外两个不穿劲装的轻功较差,是以比前面四
人落后了许多。等她们赶到之时,谷飞云已经认出来了,稍后的两人,不就是三
天前已经回来,今天又告失踪的女榜祝秀珊和女探花荆月姑。
现在谷飞云差不多已可明白了,这两个青衣妇人很可能就是金母派出来调查
西凤三元失踪的门下弟子,她们要祝秀珊、荆月姑协助,是为了认人。现在失踪
的只有许兰芬一人,不用说是被宇文澜的师父收为徒弟了。
这时他不好跟荆月姑打招呼,正好宇文澜挺挺胸,朝两个青衣妇人哼道:「
我师父叫你们到一里外小山上的五谷神庙去见她老人家,你们去不去?」
瘦高青衣妇人冷哼道:「我们当然要去。」
宇文澜没有理睬她们,回过头,一脸笑吟吟的叫道:「谷大哥,我们走呀。
」谷飞云自然要去,因为这是南山老人要自己来的,总得把事情弄个水落石出,
同时对方才那个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苍老妇人声音,更是心存好奇,颇想一见
其人,这就和宇文澜一起走在前面。
先前的青衣妇人望望瘦高青衣妇人,迟疑的道:「三师姐,我们……」
瘦高青衣妇人不等她说完,挥了下手道:「一起去,大家跟我来。」
宇文澜走在前面亲昵的偏着脸问道:「谷大哥你怎么知道我被人在半路上截
住,赶了来的?」
谷飞云不好说出南山老人叫自己来的,只好含糊的道:「我晚上睡不熟,出
来随便走走的,没想到会遇上你……」
宇文澜听得咭的轻笑了声,就抿抿嘴,没有说话,心里却甜甜的,很想说:
「这叫心有灵犀一点通咯。」但姑娘家这话如何如何说得出口?何况她知道师父
修成了「通天耳」,心里的话,可也不敢说出口来,怕给师父听到了。
一会工夫,就已赶到小山脚下,宇文澜和谷飞云依然走在前面,当先登上山
腰。宇文澜悄声嘱咐道:「待会见到我师父,要叫圣母。」谷飞云点点头。
五谷神庙只是一座小庙,坐落在山腰间,并没有堂皇庙貌,也没有庙祝。这
时虽有月光,两扇山门敞开着,但里面还是黑漆漆的,也不闻一点人声。宇文澜
走到山门口,回头悄声道:「谷大哥,我们进去。」
谷飞云点点头,跟着她跨过山门,门内是一个小天井,中间有一条路,本来
铺着宽阔的石板,现在石缝间都长了没胫青草。两人登上石级,两个青衣妇人也
已到了山门前,只听身后响起瘦高青衣妇人冷冷的声音道:「崆峒门下丁令仪、
闻玉音求见。」原来她们在山门前停了下来,并没有跟着走入。
大殿上响起苍老妇人声音的一声沉哼,说道:「老身早就知道你们是崆峒门
下,不然,还不会叫你们来见我呢,怎么,不敢进来了吗?」
丁令仪冷笑道:「崆峒派还没有不敢进去的地方。」她身后的闻玉音和六个
少女相继跟着走入。这时,谷飞云已由宇文澜暗中拉着他衣袖走进大殿,悄悄退
到边上。
大殿上适时响起苍老妇人的声音道:「掌灯。」她喝声甫出,登时有四盏纱
灯同时亮起,那是由四名身穿青色紧身衣裙的少女手中提着,迅快走到上首神龛
前面,分左右站定。神龛前面,放了一把木椅,椅上端坐着一个一头银发,脸色
白皙红润,身穿青缎道装,手持乌木拂尘的老妇人。
谷飞云看得心头蓦地一怔,暗道:「原来就是金母。」端坐在大殿上的老妇
人,赫然就是金母,他在崆峒天池见过,当然不会认错人了。
这时四名手挑纱灯的少女喝道:「崆峒门下见了圣母,还不跪下?」丁令仪
、闻玉音两人并肩站在大殿入门处,看到白发老妇,不禁都变了脸色。
丁令仪冷哼一声道:「假冒崆峒派名义、假冒家师的果然是你。」谷飞云也
有此感觉,她是宇文澜的师父,不可能是金母,那么自然是假冒的金母了。
老妇人接着喝道:「兰儿,过去给我掌嘴。」宇文澜唷了一声,立即闪身而
出,走到丁令仪面前,叱道:「你目无尊长,就该罚。」右手抬处「啪」的一记
耳光,打在她左颊上,反手又是「啪」的一声,打在她的右颊上,才行退下。
丁令仪在宇文澜走近之际,顿感四肢动弹不得,心知被人在暗中制住了穴道
,只好咬紧牙关,把两记耳光承受下来,等宇文澜一退下,身上也立时一松,穴
道顿解。心头气恼已极,冷声道:「难道不是你假冒崆峒派名义?假冒家师,劫
持老爷岭许铁棠之女许兰芬的?我几时说错了?我奉家师之命,彻查这件事来的
,又有什么不对?」
「当然不对,当然说错了。」白发老妇人冷冷一笑,又道:「你不妨回去问
问你师父,老身何用假冒你师父?老身堂堂正正是崆峒派的人,更何用假冒崆峒
派名义?」口气微顿,接着又道:「至于老身收许兰芬为徒,与你师父无关,她
更无权查我的事呢。」
第六章太清心法
丁令仪听出这面貌酷像师父的白发老妇,好像和师父有着极深的渊源,一面
接口道:「家师要我们调查此事,是因为南山老人派谷飞云找上天池去,认为许
兰芬等三人是家师劫持的,家师总不能替人家背黑锅……」
「嘿嘿……嘿嘿……」白发老妇一阵嘿嘿笑声,打断了丁令仪说的话,接着
道:「当年你师父自号西凤,与东龙、南仙、西怪,号称武林四奇,凭你师父也
奇不到哪里去。我之所以要收许兰芬为徒,嘿嘿,西凤女状元,当然也可以称之
为西凤,我徒弟也是西凤,西凤有什么了不起的?」谷飞云终于明白了,这位白
发老妇要收许兰芬为徒,其实只是为了金母昔年叫做「西凤」,气气金母而已。
丁令仪当然也听出来了,冷冷的道:「原来你和家师有过节,那也不难,有
什么事,怎么不去找家师呢?」
「我去找她?嘿嘿,嘿嘿……」白发老妇怒声道:「有什么事,金凤不会来
找我吗?派你们两个丫头出来,能办什么事,回去告诉金凤,我随时随地候教,
好了,你们可以走了。」
丁令仪道:「好,我会把口信带到的。」一面回头道:「四师妹,咱们走。
」
白发老妇叫道:「谷飞云。」谷飞云连忙走出,朝上首拱了拱手道:「在下
拜见圣母。」一面问道:「你师父可是石头大师吗?」
「不是。」谷飞云欠身道:「家师自号孤峰上人。」
「这就奇了。」白发老妇脸有不信之色,说道:「你使的「剑遁身法」、「
蹴石奇功」,都是石头大师的独门绝学,只有「捉云手」乃是南山老人的奇学,
怎么会不是石头大师的门下呢?」
谷飞云:「在下不知道。」
「好,不知道就算了。」白发老妇接着道:「不过……如果你是石头大师门
下,以后遇上金凤,就要小心些,提防她的「天池水面风」。」
谷飞云想起方才自己朝宇文澜扑去之际,她曾把自己推开数尺,说道「小心
天池水面风」,连忙拱手道:「对了,方才幸蒙圣母援手,在下还没有向圣母道
谢呢。」
白发老妇道:「那丫头虽然只有三四成火候,但你不小心撞上了,至少也会
伤及内腑,治疗煞费周章。」
宇文澜问道:「师父,什么叫「天池水面风」,是很厉害的掌功吗?」
白发老妇道:「这种掌功,不是容易练的,先是每天对着天池水面发掌,用
掌风击拍水面,要使水花四溅,渐渐波澜激荡,汹涌起伏,练到后来,发出的掌
风要由动而静,水面但作微波荡漾。再进一层,由静生定,表面上看不到一丝动
静,而掌力却直透水底,才算成功,其实也只是练无形神掌的初步功夫而已,可
以在百步之内,伤人于无形,因为是在天池水边练的,所以叫「天池水面风」。
」
宇文澜道:「那和一般武林中的摧心掌,内家掌法差不多咯。」
白发老妇点头道:「天下武林,异支同源,武功本来就差不多的,只是纯与
不纯而已。」说到这里,又朝谷飞云道:「老身收许兰芬为徒,本来就要气气金
凤的,既然有南山老人出面了,这样吧,她父亲因女儿失踪,心里自然十分焦急
,老身给她三天假期,要兰芬随你回去,也好让她父亲知道他女儿在我门下,也
可放心了。」顿了一顿,回头道:「你们去叫小师妹出来。」站在她身后的一名
少女答应一声,转身离去。
一会工夫,只见许兰芬从神龛后面走出,欠身道:「弟子叩见师父。」
白发老妇一指谷飞云,说道:「去见过谷少侠。」
许兰芬出来的时候早已看到谷飞云了,闻言不禁粉靥泛红,朝谷飞云施了一
礼:「谷少侠好。」
谷飞云连忙还了一礼,含笑道:「恭喜许姑娘,拜在圣母门下。」
白发老妇朝许兰芬道:「谷少侠因你失踪,曾奉南山老人之命,远上天池,
但你却拜在为师门下,谷少侠自然没见到你。现在为师给你三天假期,回去看看
你爹,好让你爹放心,三天之后,为师自会派人前去接你,你随谷少侠回去好了
。」
许兰芬躬身应「是」,说道:「多谢师父。」
白发老妇道:「你们去吧。」
谷飞云拱拱手道:「在下告辞。」回头又朝宇文澜拱拱手道:「宇文姑娘再
见。」
宇文澜当着师父面前,师父没叫她送,她自然不敢言送,只是看着他说了声
:「再见。」
谷飞云和许兰芬一起走出庙门,许兰芬才低低的道:「谷少侠,谢谢你。」
谷飞云忙道:「许姑娘不用客气。」两人只说了这样两句话,就没有话好说
了。
许姑娘心里好像有许多话要和他说,但见了面,却一句也说不出来,谷飞云
也是这样,不知和人家姑娘说些什么好?就这样,两人只是默默的走着。下了小
山,只见有两条人影伫立在路旁,这时只听一个少女声音说道:「来了、来了,
你还不快上去?」说话之际,用手推着另一个人影。
另一个人影被推得朝前冲出去两步,回头啐道:「你才急着想见他呢。」
先前一个尖声道:「啊,是你要等他的,现在倒赖在我头上来了。」这两句
话的时候,谷飞云和许兰芬已经走到和两人不过一二丈距离,谷飞云目力较强,
已可看清两人面貌,那是荆月姑和祝秀珊。这就叫道:「原来是荆姑娘、祝姑娘
,你们怎么会在这里的。」
祝秀珊抢着道:「是荆姐姐要在这里等你的……」
荆月姑也抢着说:「你真是嚼舌根,方才丁、闻两位使者上山去的时候,叫
我们留此在这里的,后来她们下山,说已经不用我们两人作证,要我们回去好了
,我们因谷少侠还没下山,就在这里等候的……」
祝秀珊道:「这话不是你说的吗?」
「是我说的。」荆月姑道:「但等是我们两个人在等呀。」
许兰芬噗嗤笑出声来说道:「两位姐姐,这有什么好争的呢?」
荆月姑惊异的道:「咦,会是许姐姐,你怎么来的?」说话之时,迅快的跨
出了一步,一把握住许兰芬的纤手。
祝秀珊也连忙抢了过来道:「许姐姐回来了就好,我们总算没白等哩。」
许兰芬道:「那就快些走吧。」
回转老爷岭,不过二里路程,路上有三位姑娘在一起,谁都不敢单独和谷飞
云说话,因此谁也没有开口,只是低头赶路。两里路,当然很快就到了,这时已
是快近四更。四人刚奔进庄院,只见孟君杰很快迎了上来,喜道:「谷兄果然把
小师妹和祝姑娘、荆姑娘救回来了,师父和荆大叔、祝兄都在厅上,快进去吧。
」
谷飞云奇道:「许庄主已经知道了?」
孟君杰笑道:「老仙长怕谷兄有失,暗中跟随谷兄的,他老人家早已回来了
,通知了家师,所以大家都知道了。」
厅上,灯烛辉煌,许铁棠陪同南山老人、醉道人、荆溪生、祝中坚等人坐着
喝茶。看到谷飞云和三位姑娘走入,许铁棠赶紧离座,迎着谷飞云连连拱手道:
「谷少侠,兄弟真不知如何感谢你才好,把小女和二位姑娘全救回来了。」
谷飞云还礼道:「许庄主言重,其实三位姑娘,并不是在下救回来的……」
「爹。」许兰芬、荆月姑异口同声的叫着「爹」,分别朝许铁棠和荆溪生身
边急步走上。
「大哥……」「妹子。」祝秀珊也急步走到大哥祝中坚的身边。
许铁棠一把抱住女儿,老泪婆娑的道:「乖女儿,这些天,你吃了不少苦吧
?」
许兰芬娇声道:「爹,你老人家不用担心,师父待女儿很好,就是怕爹不放
心,才给女儿三天假期,回来看你老人家的……」
「三天假期?」许铁棠听得一怔,急急说道:「什么?你还要回去?」
「是啊,师父是有大本领的人,许多人想拜师父为师还求不至呢。」许兰芬
接着道:「师父还说过,以后每隔三个月,就给女儿三天假回来看你老人家,爹
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许铁棠问道:「兰儿,你师父叫什么号呢?」
许兰芬道:「师父曾说,她老人家的名号暂时还不宜公开。」
许铁棠回头望望南山老人说道:「老仙长一定知道小女的师父是谁了?」
南山老人摸着白须,笑道:「老夫今晚没看到令媛的师父,所以并不知道她
是什么人?但从种种迹象看来,她是一位隐名多年的人物,应无可置疑,师徒是
要靠缘份的,令媛能够拜她为师,当然也是福缘了。」大家落坐之后,庄丁送上
四式点心。
荆溪生问道:「谷少侠,你是否能把今晚经过,说出来给大家听听吗?」谷
飞云心知南山老人不会说得很详细,这就从自己在睡梦中,给南山老人叫醒说起
,把经过情形详细说了一遍。
许铁棠骇异的道:「小女这位师父会和金母长得一模一样?口气又有如此托
大,莫非和金母有什么渊源不成?」
南山老人微笑道:「大概也差不多了,这是他们崆峒派内的事,外人就不得
而知了。」
望仙观,在桐柏山胎簪和大腹两峰之间。胎簪和大腹是两座高峰的名称,这
两座高峰代表了整座桐柏山。在这两座高峰之间,还有成百成千不知名的山峰,
峻崖百重,只是没有这两座峰出名而已。譬如望仙观吧,同样千仞壁立,鸟径难
觅,凡夫俗子罕有人登。
峰顶却有望仙台,一片平台上,有石案、石凳,案上有棋盘,案右有石炉,
可以折薪烹茶,是仙人闲来无事,沦茗下棋的地方,但就是没有出名。望仙峰在
江湖很出名,那是因为有望仙观之故,望仙观却因醉道人而出名,又因他是酒仙
南山老人的徒弟之故。
望仙观矗立山麓一片松林间,碧瓦黄墙,观舍三进,倒也颇具规模。观内有
一百多个道士,观主就是醉道人。他门下有八个弟子,其余都是道友。醉道人是
南山老人的唯一传人,南山老人昔年就被江湖上称为「南仙」,但他从不标榜门
派,醉道人也就不敢称门派,因此大家就以望仙观称之,望仙观也就等于门派了
。
谷飞云是跟着观主醉道人来的,这时就坐在观主的云房里。醉道人从木橱抽
屉中取出一个朱漆小木箱,箱上有锁,他打开铜锁,取出一个花布小包,收了朱
漆小箱,手持花布小包,转过身来,说道:「谷小施主,这个小布包,就是你的
东西了,你先接过去。」「先接过去」者?他随后还有话说也。谷飞云不知这花
布包裹中放的究竟是什么东西?心头未免有些紧张,双手微颤从醉道人手中接过
。
醉道人柔声道:「你打开来看看。」谷飞云依言打开花布小包,里面只有三
件东西,一支三寸长的亮银小剑,一方玉佩,并放在一块摺叠整齐发了黄的白娟
上面。小剑剑刃锋利,依然闪闪发光,好像是暗器。玉佩色泽光润古朴,微带淡
青,中间刻的是一片云朵,恰好色呈深紫,飘飘欲飞。谷飞云不知这一剑一佩,
有何用处?不觉抬头朝醉道人望去,正待开口。
醉道人已经先说了:「你再打开这方白绢看看。」谷飞云取起小剑、玉佩,
双手把摺成四方的白绢打了开来,这方已经发了黄的白绢,像是从衣衫上撕下来
的内襟。绢上血迹斑澜,但仍可看得清那是三行字迹:「小儿取名飞云,务恳送
交师祖,素叩托。」
看到这里,只觉心头一阵激动,看这口气,绢上血书不是自己爹写的,就是
娘写的了。莫非二十年前,爹和娘遭遇了什么大敌不成?一念及此,急急问道:
「道长,这是我爹还是我娘的血书?」
「是令堂的手迹。」醉道人道:「令堂生下小施主,就托人把小施主送来此
地,再由贫道送给上人扶养的。」
谷飞云不觉扑的跪了下去,颤声问道:「道长,我娘现在哪里?」
「小施主快快请起。」醉道人伸手把谷飞云拉了起来,一面说道:「贫道已
有二十年不曾听到令堂下落,不知令堂现在何处?」
谷飞云又道:「那么我爹呢?」
醉道人微微一笑道:「令尊堂伉俪情深,自然在一起了。」谷飞云当然听得
出醉道人的语气,含糊其词,其中似有隐情,接着问:「家父名讳,道长可以赐
告吗?」
醉道人指指玉佩,说道:「令尊初生之日,家师曾以此佩为寿,所以取名一
个云字,至于这把小剑,乃是令堂的暗器,留给小施主作纪念的。」
谷飞云心中暗道:「原来南山老人和自己祖父还是朋友。」一面收起小剑、
玉佩,仍和白绢一起包好,朝醉道人拱手作了个长揖,说道:「晚辈多蒙道长指
点,就此告辞。」
醉道人一怔,问道:「小施主要去哪里?」
谷飞云道:「晚辈二十年来,一直不知身世,现在既已知道父母名讳,天涯
海角也要找到二位老人家的下落……」
醉道人颔首道:「小施主一片孝心,原也无可厚非,但……要找令尊令堂也
不用急在一时,小施主请随贫道来。」他在说话之时,已经站起身来。
谷飞云只得跟在他身后,走出云房,一直来至最后一进,醉道人走到一间石
室门前,推开一扇厚重的木门,走了进去。谷飞云只觉这间石屋里面十分幽暗,
心中觉得奇怪,不知醉道人领着自己来此,有什么事?只好跟着走入。室中地方
不大,中间只有一张木榻,四面无窗,如果关起木门,就不见一点天光。
醉道人道:「这间石室,是贫道闭关清修的地方,小施主要在这里住上一个
月,才能出去。」话声甫出,出手如电,已在谷飞云身上点落三指。
谷飞云根本毫无防备,三处穴道已被封住,但口中尚能说话,骇异的道:「
道长这是做什么?」
醉道人双手抱起谷飞云身子,把他放在石榻之上,然后又替他盘好双膝,含
笑说道:「这是家师临行时吩咐贫道的,要小施主在这里住上三十六天,才可以
出去。」
说话之时,已从怀中取出一本薄薄的手抄本,放到谷飞云身边,又道:「小
施主从小练的是佛门「金刚禅功」,虽然已有四五成火候,但家师总觉得「金刚
禅功」纯走阳刚一路,如果能再练玄门内功,就可刚柔相济,这本是家师手录的
「太清心法」,以你现在的功力,概有三十六天时间,可以练会了。」
谷飞云道:「那么道长为什么要点晚辈穴道呢?」
醉道人道:「贫道一共要封住小施主三十六处穴道,才可使你在练习「太清
心法」时,不受「金刚禅功」的影响,等你稍有领悟,穴道自会逐一解开了。」
谷飞云道:「老人家和道长如此成全,晚辈十分感激,只是……」
醉道人不等他说完,就说:「好了,现在不可再开口说话,分道就要封闭你
另外的三十六处穴道了,在这三十六天时间之中,希望小施主好自为之,不可辜
负家师一片心意。」说完,缓缓伸出食中二指,朝谷飞云身上依次点来。
他这回出手十分缓慢,谷飞云但觉他每一指点落之处,似有一缕阳和之气,
凝注穴道,直待他点完三十六处穴道,周身都似充满了暖气,心中暗自惊异,忖
道:「醉道人竟然用他本身真气封穴,这样岂不要消耗他很多真气?」
醉道人点完穴道,果然已累得满头大汗,徐徐吸了口气,从身边取出一个小
葫芦,放到榻上,然后才道:「你从此时起,不可说话,净心凝气,依照手抄本
上的运气心法,缓缓行功,葫芦中是辟谷丹,早晚一粒,可以不饥,好了,贫道
要出去了。」说完,就举步走出石屋,关上木门,谷飞云依稀听到他在门外还下
了锁。
厚重的木门关上之后,石屋中一片漆黑,几乎伸手不见五指。他因醉道人再
三叮嘱不可开口说话,是以不敢开口,此刻醉道人退出之后,他突然想到自己穴
道被封,双手如何能动?心念一动,就试着伸手取书,原来双手居然能动,把放
在身边的手抄本取了起来。
但另一个问题又发生了,自己从小练习内功,在黑夜之间,还能看得清楚,
这就是一般练功的人所谓目能夜视,夜视,是指夜晚能够看得清东西。因为夜晚
虽然黑暗,总是会有星月之光,内功练到相当火候,可以凭藉些许星月之光,就
能看清周遭物事;但现在可大大的不同了,木门一经关上,不透一点天光,叫自
己如何看手抄本上的字迹呢?
正在此时,只听自己耳边响起细如蚊子的声音说道:「虚室生白,心能空虚
,则纯白自生。」这是醉道人的声音,他以「传音」之术,点度自己。
谷飞云依着他所话,宁心静志,瞑目调息坐了一会,缓缓睁开眼来,这回果
然有了进展,石室虽然黝黑如故,但自己却可看清室内的情形,连自己手里拿着
的三页纸张,都可以看到了。一时不觉大喜过望,低头看去,纸上字迹还模糊不
清,现在他心里不急了,因为「虚室生白」,已经有了应验,慢慢的自会看得清
的。
谷飞云又阖上眼皮,养足了一会神,再次睁开眼睛,凝足目力,朝纸上看去
,但见纸上较大字体,已可看清,只有大字下面的细字注解,依然模糊糊的看不
清楚。第一行写着「太清心法」,第二行是「运气总说」,约有七八行之多,每
一句下面都有细字注解,这篇的正文后面,还有十来行细字。
谷飞云心中暗想:「自己目前既然还看不清细字,且把这篇正文先背熟了再
说。」这就不管它懂不懂,先把字体较大的正文,默默念着,读了几遍之后,似
乎觉得心有所悟。谷飞云只花了半天时间,就把这篇约有四百多字的「总说」背
得滚瓜烂熟,再读「口决」,不过二百字,每句也都有细字注解,第三页是「行
气图说」,除了两幅图,都是细字注解。
谷飞云知道这些细字注解,乃是这三页心法中的精义所在,但字迹细小,自
己一时无法看得清,只好慢慢的来。一天时光,就这样过去,他左手取起葫芦,
打开塞子,倾出一粒梧桐子大小的药丸,纳入口中,吞了下去,心想:「平时自
己都是在夜晚运功的,如今醉道人封闭了自己三十六处穴道,自然不能再练金刚
禅功了,那么不如照着三页太清心法说的运气方法,先试试看。」
他虽然看不清细字注解,但从小练习禅功,运功行气的方法,释道二门都大
同小异,差不多的。他依照心法上的运气篇,再参看两幅行气图,小心翼翼的练
了一回,这是基本作法,大致上还差不多,气机运行,觉得也算顺利通畅。
这样练了三天,第四天早晨,他吞下一颗辟谷丹之后,再拿起三页心法,凝
目看去,这回目光所及,正文后面的细字注解,居然已可清晰的看清楚了。一时
大喜过望,急忙低下头去仔细研读起来。这细字注解,乃是「太清心法」的精义
所在,文字浅近,解释得极为透澈。
本来,如果没有细字注解,仅凭「口决」和「行气图」,你也可以一知半解
的摸索着行进,但有了细字注解就可以使你豁然贯通,事半功倍。谷飞云研读了
两遍,就依照注解所说的行气运功方法,缓缓练习。
「太清心法」练的是道家「太清真气」,谷飞云虽然从小练习禅功,如果仅
就打坐调息而言,各派内功的入门基础,大半多是大同小异,但谷飞云细研读细
字注解之后,就要朝着道家「太清心法」的门户进去,那就和他十几年的禅功功
夫,完全不同了。
从道家的入门功夫练起,在他说,等于从头做起。不过,虽是从头做起,但
他体内总是多了十几年的功力,和初学的人从头做起,自然不同,因为他体内有
十几年功力,练起「太清心法」,进步自然要快得多。不过半个月工夫,他不但
已可把真气运行自如,而且被醉道人封闭的三十六处穴道,也一一迎刃而解。
直到此时,他才体会到醉道人封闭自己三十六处穴道之时,每一处穴道,都
贯注了真气。此刻穴道逐一解开,有如水到渠成,这贯注在穴道中的真气,也一
一收为己有,呼吸之间,全身真气鼓荡,大有凌空飞去之感。
「恭喜小施主,终于解开穴道,练成太清真气了。」这是醉道人的声音,他
接着又道:「目前小施主虽能运行真气,但仍是你十余年勤修禅功的功力,并非
从「太清真气」得来的火候,所以小施主还须继续勤练,务必练完三十六天,才
能小有成就。」
谷飞云感激的道:「多谢道长指点。」此后二十一天,谷飞云努力不懈,加
紧勤练,果然在一呼一吸之间,全身真气,悠如流水,飘若云扬,随意流注,无
所不适。
这一天,正好已届满三十六天,一清早就听到门外开启铁锁之声,接着木门
开处,天光刚射进门口,醉道人瘦高人影也随着走入,口中大笑一声道:「哈哈
,恭喜小施主大功告成。」
谷飞云慌忙迎了上去,作了个长揖道:「晚辈能有小成就,都出之于道长的
教诲……」
醉道人一把拉着他的手,笑道:「这些都是家师安排的,贫道不过是奉命行
事而已。」
谷飞云取过三页「太清心法」,双手还给醉道人,说道:「这三页心法,晚
辈都已研读完毕,理该还给道长了。」
醉道人接过,纳入大袖中,一面含笑道:「咱们出去吧,贫道是来迎接小施
主的。」
谷飞云道:「晚辈不敢当。」
两人出了石屋,回到醉道人的云房落坐,一名道童送上早餐,那是稀饭、馒
头,和几碟小菜。谷飞云在三十六日当中,每日早晚只服一粒辟谷丹,好像完全
断绝人间烟火,此刻吃到稀饭、馒头,都感到特别好吃。
两人用过早餐,醉道人取出一封密柬,和两封银子,说道:「这是家师交代
,交给小施主的。」
谷飞云打开密柬,只见上面写着:「欲寻父母,须问东风。」只有八个字,
前面四个,容易解释,后面四个字,就大是费解,须问东风?为什么问东风?「
东风」又是什么呢?是人名?还是地名?
谷飞云把字柬递给醉道人,说道:「道长请看,老人家要晚辈须问东风,不
知指是是什么?」
醉道人只看了他一眼,微微摇头,笑道:「家师就是喜欢故弄玄虚,这样的
密柬,和不说一样,有谁看得懂?」
谷飞云问道:「道长请想一想,武林中有没有外号东风的人?」
「没有。」醉道人道:「武林中知名人物,沾到一个东字的人,只有东龙门
东海龙王敖九洲,还有是形意门掌门人谢东山,除了这两人之外,就没有东字的
人了。」
谷飞云道:「老人家指的会不会是东海龙王呢?」
「这不大可能。」醉道人还是摇摇头道:「东海龙王是东龙门帮帮主,在武
林中德高望重,乃是侠义中人,而且已有十年不问江湖之事,和令尊令堂根本扯
不上干系。」
他把手中密柬还给谷飞云,续道:「你且把这份密柬收好了,家师虽然故弄
玄虚,但他老人家传你「捉云手」在前,又要贫道领你来望仙观,要你练「太清
心法」于后,再授你这份密柬,可见家师早已打算插手,就是没有这份密柬,小
施主也一定可以找到令堂的了。」
谷飞云接过密柬,望着醉道人,迟疑的道:「但……」
醉道人没待他说下去,含笑道:「目前小施主练成太清心法,纵然遇上江湖
一流高手,也已足可应付,不妨先在江湖上历练历练,机缘一至,自会遇上。」
这虽是宽慰之言,但也隐隐若有所指。
谷飞云点头道:「那也只好这样了。」
醉道人道:「这两封银子,共为一百两,聊为小施主壮壮行色……」
谷飞云抬头道:「道长对晚辈所赐已多,这个……晚辈决不能收。」
醉道人含笑道:「小施主行走江湖,处处需要用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
找到令尊堂,不说贫道和令尊堂原是故交,本观也颇有收入,小施主取不伤廉,
只管收下好了。」
谷飞云想想自己下山之时,师父给了三十两银子,如今已所剩无几,行走江
湖,确实到处都要用钱,这就点着头道:「道长厚赐,晚辈只好拜领了。」把两
封银子收入包裹中,就起身告辞。醉道人一直送出观门。
谷飞云回身作了个长揖道:「道长请留步,晚辈拜辞了。」
第七章师奸徒诈
下了桐柏山,午牌时光,来到桐柏县,在城门口打了个尖,就继续上路。他
骑的是一匹紫红马,还是他上崆峒山去的那一匹,本是许家庄千中挑一的名驹,
许铁棠为了酬谢谷飞云不惮千里,远上崆峒,在他临行时就把这匹马送给了他。
谷飞云很爱这匹马,还替它取了一个名字,叫做「紫驹」。紫驹纵然不能日
行八百,夜行一千,但也可以算是一匹健行的良驹,在大路上,它不须谷飞云控
缰疾驰,路上一般的马匹,都被它一一超越过去。这可并不是谷飞云有心超越他
们,而是极自然的本能,同样只是不徐不疾的走着,紫驹就比其他牲口要快。
现在紫驹又在不徐不疾的情况下,越过原先在前面的一匹黄骠马了。这匹黄
马毛色光亮,连颈上的铜铃,都金光闪闪,金蹬雕鞍,备极华丽。马上是个二十
七八的青年,身穿紫红夹衫,生得脸型瘦削,目如鹰隼,鞍上挂着一柄长剑,极
为顾盼自豪。这匹马的后面,还跟着两匹马,马上是两个身穿兰布劲装的壮汉,
像是前面马上紫衣青年的随从。
就在谷飞云马匹超过黄马一个马头的时候,紫衣青年忽然回头横了谷飞云一
眼,冷哼道:「不长眼睛的东西。」双腿一夹马腹,催马朝前驰出,同时挥手一
鞭,朝谷飞云的紫驹头上抽来。
谷飞云听到紫衣青年的冷笑,陡见一支鞭影朝自己马头挥来,心想:「这人
怎么如此蛮不讲理,大概因自己马匹超过他的马匹,就用鞭子抽自己的马头。」
心念方动,左手中指业已迎着鞭影朝弹出。
一缕指风,无形无声的激射出去,看不见,也听不到,但紫衣青年挥出的鞭
子却有了反应,鞭头呼的一声,反弹过去,紧接着「啪」的一声,抽在他自己的
马颈上。黄骠马痛的发出希聿聿一声长鸣,人立而起,把紫衣青年掀得从鞍上摔
了下来,背脊落地,跌了个「元宝翘」。但他身手还算不弱,背脊落地,立即双
脚脚跟用劲,上身一挺,站了起来。
后面两匹的蓝衣壮汉眼看紫衣青年被牲口掀翻,跌堕下马,慌忙跃下马鞍,
异口同声的道:「公子没事吧?」
紫衣青年道:「没事。」忽然手中马鞭朝前一指,喝道:「截住那小子,别
让他跑了。」
两个壮汉抬头看了谷飞云一眼,登时像箭一般咻的一声窜到了谷飞云的马前
,喝道:「小子,别跑。」
谷飞云坐在马上,微笑的问道:「你们这是干什么?」
左首一个已经一手拢住了马头,喝道:「你下来。」
谷飞云潇洒的翻身下马,朝左首汉子道:「好,是你叫我下来的,现在我把
牲口交给你了,你好好给我看着。」左首汉子一手拢着马头,没有出声。
其实谷飞云翻身下马之时,早已脚尖轻轻一蹴,飞起一粒石子,打中他的穴
道,转身朝右首一个汉子问道:「朋友,你说吧,叫我下马,到底有什么事?」
紫衣青年冷哼一声道:「没什么,大爷只在你小子身上抽上几鞭而已。」
「果然是仗势欺人的纨裤子弟。」谷飞云点着头道:「你不妨抽抽看?」
「抽就抽,大爷还会和你客气?」紫衣青年话声出口,右臂扬处,刷的一鞭
朝谷飞云肩头抽来。谷飞云根本没有理他,只是肩头轻轻一侧,鞭势就落了空。
紫衣青年岂肯甘休,刷刷刷,一支皮鞭挥舞如飞,一连抽出了八九鞭之多,
没头没脑的朝谷飞云抽来。这一阵乱抽,鞭势凌厉,倒也出之名师所授,但对谷
飞云的「剑遁身法」,却丝毫不起作用。只听鞭声呼呼,似乎记记都可以抽中,
却偏偏都只有毫厘之差,擦身而过,连谷飞云的衣角都沾不上。
谷飞云懒得和这种纨裤子弟纠缠,自然也要给他一个教训,等到对方第九鞭
抽来之际,右掌迎着朝前推出。这一掌推出无声无形,但一股内劲迎着抽来的鞭
势,顿时把鞭反弹回去,拍的一声,抽到紫衣青年右首肩背之上,虽然没有抽破
肩头衣衫,皮破血流,但也痛得他口中发出一声惊啊。
谷飞云冷冷一笑道:「原来你只会仗势欺人,连一鞭也受不起,以后给我收
敛些,别这样跋扈了。」说完,正待上马。
紫衣青年气得脸色煞白,呛当一声,抽出剑来,剑尖一指,厉声喝道:「上
,把这小子给我砍了。」他两个随从壮汉,一个替谷飞云拢着马头,一个呆呆的
站在他同伴的边上,根本没理会他说的话。
紫衣青年怒声喝道:「你们耳边聋了吗?我要你们上,你们听见了没有?」
两个壮汉依然没有作声。
谷飞云轻笑道:「你难道没看见,你的两个跟班,一个替大爷我拉着牲口,
一个是我叫他休息的,你有本领,只管使出来,吆喝个什么劲?」
紫衣青年被激得目射凶光,厉喝一声:「你找死。」身形直欺而上,抬腕一
剑,朝谷飞云当胸刺来。
谷飞云身子一动不动,微晒道:「你也懂得使剑?」直等长剑快要刺到胸口
衣衫,才抬起左手用三个指头轻轻一撮,就撮住了剑尖,再轻轻一抖,但听「啪
」的一声,紫衣青年一柄精钢长剑,竟然齐柄折断,紫衣青年急刺而来的剑,一
时收势不住,朝前冲上一步。
谷飞云右手疾发,「啪」的一个耳光,掴在他脸颊上。喝道:「滚,凭你这
手三脚猫,再练上二十年也不配和大爷动手。」这一记耳光,打得紫衣青年一个
人顺着谷飞云的掌势,朝右跌撞出去了三四步之多,才算站住,依然眼冒金星,
感到天旋地转,站着不敢稍动。谷飞云再也不理他,飞身上马,一抖绳索,朝大
路上驰去。
来至冯家庄,已是日薄西山的傍晚时光,这里只有一条直街,十数家店肆,
却找不到一家客店。谷飞云心里暗暗焦急,就牵着牲口,在一家饼店门口,问道
:「店家,在下想请问一声,这镇上可有住宿的客店吗?」
饼店的一名伙计道:「咱们这里没有客店,但过路的客官如果错过宿头,可
以到冯家庄院借宿,冯庄主为人四海,一向好客,客官到了冯家庄院就知道了。
」
谷飞云道:「这里不是冯家庄吗?」
「这里是冯家庄,但冯家庄有上千户人家……」那伙计用手指指北首,接着
道:「冯家庄院,从这里去,还有半里光景,客官到了那里,就可以看到字了。
」
谷飞云说了声:「多谢。」就跨上马鞍,依照伙计说的方向找去。不过半里
光景,就看到一座巍峨庄院,矗立在一片修篁之间,等到走近,庄院大门上果然
用清水砖雕刻着「冯家庄院」四个大字。
谷飞云还未下马,就有一名青衣庄丁迎了上来,一手拢住马头,躬着身陪笑
道:「公子快请里面待茶,牲口交给小的就好。」
谷飞云随手就把缰绳交给了他,这时另一个身穿青衣的庄丁立即趋了上来,
躬躬身,抬手肃客道:「公子请。」
谷飞云心中暗道:「看来这位冯庄主,果然好客,手下庄丁,对客人礼数如
此周到。」心中想着,就举步跟着庄丁往里行去。
那庄丁侧身引路,由大门而二门,而大天井,登上石阶,就在大厅门口站定
下来,抬手躬身道:「公子请进。」
谷飞云现在已经感觉到有些不对了,因为自己只是前来借宿的,自己尚未向
管家说明来意,就被一路请了进来。何况冯庄主纵然好客,但不会事先就知道自
己前来借宿,就在大厅等着自己。莫非有什么误会不成?但自己已经到了门口,
就不能不进去了,这就大大方方的举步跨了进去。
大厅上早巳灯火辉煌,照耀如同白昼。坐在主位上的是一个五十出头的老者
,身穿团花香灰色夹袍,国字脸,浓眉略带花白,嘴上蓄着两撇八字胡子,颇有
威仪,腰干挺得笔直,掌心还盘着两枚铁胆,笑声爽朗,一看就知是一位久历风
尘的老江湖。他,敢情就是庄主冯镇远了。
客人有三位,一个是头戴瓜皮帽,身穿蓝布袍,商贾人模样的中年汉子。一
个是面貌清癯,身穿天青绸袍的老者,看去已有六十出头,颏下一部垂胸黑髯,
没有一根花白。第三个谷飞云认识,正是在老爷岭许家庄见过的析城山神拳裴通
。
谷飞云堪堪跨进大厅,主人冯镇远已经满脸堆笑的站了起来,双手抱拳,迎
着欢然笑道:「欢迎、欢迎,冯某因几位老友在这里闲聊,致失远迎……」说到
这里回头朝三位客人抬抬手道:「冯某先给公子引见……」他首先指着清癯老者
道:「这位是形意门的谢东山谢掌门人。」
接着下来指着那个商贾人模样的中年汉子道:「这位是武当派的归存仁归二
先生。」接着又指向神拳裴通,正待开口。
裴通已经含笑道:「镇远兄不用介绍了,我们早就认识了。」
冯镇远哦了一声,呵呵笑道:「这位……」他刚说了两个字,只见一名庄丁
急匆匆的走了进来,朝冯镇远躬躬身,结结巴巴的道:「启禀庄主,羊角真人和
项公子来了,方才……方才那位……不是的……」
冯镇远不禁为之一怔,但瞬息平复,脸上又浮起了笑容,挥了下手道:「快
请。」
就在此时,只见另一名庄丁已引着一个瘦道人和一个紫衣青年来至大厅门口
,高声叫道:「羊真人和项公子到。」
冯镇远慌忙迎了出去,连连拱手道:「羊真人莅临,兄弟有失迎迓,还望多
多恕罪。」
谷飞云抬目望去,这位羊角真人,看去只像十二三岁的童子,生得又矮又小
,一张瘦削脸颊上,满布着直条皱纹。如论年纪少说已有六十以上,疏朗朗的黄
眉,配着一对鼠目,颏下留着一把黄苍苍的山羊胡子,头上也只有一层稀疏的黄
发,结了一个道椎,手执一柄拂尘,身上穿一件胸前绣有太极图的蓝布道袍,倒
也有些飘然欲仙的模样。他身后一人,赫然就是方才路上遇的紫衣青年。
谷飞云暗暗攒了下眉,心想:「这倒叫做冤家路窄。」
这时只听羊角真人呵呵一笑,朝冯镇远稽首道:「贫道已有多年未曾造府,
冯庄主依然丰采如昔,多福多寿,善哉善哉。」一面回头朝身后一指,说道:「
这就是小徒项中英,西峰山庄项庄主的二公子。」接着吩咐道:「中英,还不上
去见过冯庄主?」
紫衣青年依言朝冯镇远作了个长揖,说道:「小侄项中英见过冯伯父。」
冯镇远目光打量着项中英,一面连连抬手道:「羊真人、项少侠请坐。」
羊角道人一眼看到谢东山、归二先生两人,连忙陪着笑稽首道:「原来谢掌
门人、归二先生也在这里,真是巧极了,二位都是武林中的福人。」
谢东山、归二先生也还了一礼,口中说着:「不敢。」
冯镇远指着神拳裴通,笑道:「这位是析城山神拳裴通裴老哥。」
羊角道人哦了一声,稽首道:「裴大侠的大名,贫道慕名已久,今晚真是幸
会。」
裴通还礼道:「道长好说。」
羊角道人目光移到谷飞云的身上,问道:「这位小施主如何称呼?」
冯镇远望望谷飞云,先前还以为他就是项中英,如今项中英来了,这个青年
究竟是什么人?他也不知道了?谷飞云抱抱拳道:「冯庄主,在下谷飞云,只是
路经贵庄,错过宿头,借宿来的,在下告辞。」正待举步朝外行去。
冯镇远忙道:「谷少侠请留步。」
只听项中英大喝一声:「你给我站住。」这两句话,几乎是同时出口的。
冯镇远听得不期一怔,回头道:「项少侠认识这位谷少侠吗?」
项中英已转过身去,朝羊角道人道:「师父,这小子就是在路上以石子打穴
,制住项勇、项发,折断弟子长剑的狂妄小子。」
「这倒真是巧得很。」羊角道人深沉一笑,鼠目溜过在场诸人,问道:「不
知在座的各位道长之中,可有人认识这位少施主的吗?」这人果然是个老奸巨滑
。他问这句话的意思,正是为了不愿意开罪冯镇远的朋友。
神拳裴通抱抱拳道:「兄弟和这位谷少侠,曾在陕南有过数面之雅,如果和
项少侠有什么误会的话,江湖同道,总是以和为贵,何况双方又是都在这里作客
,所以兄弟希望两位少侠给这里的主人一个面子,能和解是最好不过的事。」他
这番话,也是老江湖才能说得出来。
第一点,表明他和谷飞云虽然认识,但并无深交。第二点,把事情推向主人
。第三点是能和解最好,不能和解也与他无关。这几句话,真是说得技巧极了。
冯镇远身为主人,正待开口。项中英这回有师父撑腰,更不把谷飞云放在眼里,
闻言冷笑一声,抢着道:「这姓谷的小子在路上狂妄发横,就算是一场误会吧,
但在下赶到冯家庄门口,才知道有人冒充在下,先来到庄上,诸位前辈请说,这
小子如此行径,还能说是误会吗?」
谷飞云被他说得气红了脸,不觉双目精光暴射,大喝一声:「住口。」他气
怒之下,这两个字喝的内力迸发,听到项中英的耳中,宛如春雷骤发,震得他耳
鼓嗡嗡作响,半晌听不见声音。
谷飞云接着向大家抱拳道:「在下和姓项的并不认识,也并无过节,下午在
途中所引起的争执,本来是一场误会,但项中英说的并非事实,在下实有向大家
说明白的必要……」
当下就把自己无意中超过他一个马头,项中英如何挥鞭抽来,一直说到自己
如何错过宿头,承镇上店家指点,前来冯家庄院借宿,被庄丁引来大厅,详细说
了出来,一面接着道:「诸位武林前辈,在下几时说过姓项?冒充他项中英了?
」
项中英冷笑道:「家师是替我向冯庄主提亲来的,你在途中阻挠我到冯家庄
来,自己却抢先赶了来,分明是想冒充我项某人,来这里招亲了……」
谷飞云微晒道:「你不但是个纨裤弟子,简直是信口雌黄的无赖,你把我姓
谷的看作何等样人?」
项中英怒声道:「你是什么东西?」
羊角道人朝项中英摆了下手,制止他再说,一面朝谷飞云问道:「少施主方
才曾说你是空手折断小徒长剑,可是事实?」
谷飞云双手一摊,说道:「在下行走江湖,第一不打诳语,第二不携带兵器
,空手折断他长剑,何难之有?」这话说得够狂。
「哈哈」羊角道人大笑一声问道:「小施主尊师是谁?」
谷飞云傲然道:「家师孤峰上人。」
羊角道人微微一楞道:「贫道从未听说过尊师名号。」要知今晚在座的几人
,都是当今江湖上的知名人物,他们没有听人说过,就不能算得是成名人物了。
谷飞云微晒道:「道长有什么好笑的?道长没有听说过家师名号,并不足奇
;夏虫不足以语冰,乌雀不足以道鹏鲲,这又何损于家师?」
羊角道人沉冷的道:「这么说,少施主的尊师是一位非常了不起的人物了,
不知是哪一门派的高人?」
「家师没有门派。」谷飞云笑了笑道:「家师自号孤峰上人,孤峰也者?是
指万山之中参天独立的最高峰,家师就是站在这孤峰顶上的人,道长现在明白了
吧?」
羊角道人一怔道:「尊师的意思,他自称天下第一人了?」
谷飞云微笑颔首道:「一点不错。」
羊角道人哼道:「尊师好大的口气。」本来形意门掌门谢东山、武当归二先
生等人对谷飞云还有好感,但听到这里,不觉都嗤之以鼻。
只听羊角道人续道:「少施主总听说过,许多门派在弟子出师时,赐予宝剑
,常有剑在人在,剑亡人亡之说,贫道门下,虽然没有这项忌讳,但小徒长剑,
乃是贫道所赐,少施主折断小徒的剑,岂不就是折辱小徒师门……」
谷飞云道:「在下赤手空拳,令徒却在猝出不意,拿剑刺来,照道长的说法
,在下不能还手,还手可能会折断他的长剑,那就只能等死,让他在胸口刺个窟
窿了?」
羊角道人怒目瞪了他一眼,嘿然道:「本来贫道之意,少施主尊师可能是贫
道旧识,双方师长有交情,折断小徒长剑之事,也就可以算了。」如今少施主的
尊师,贫道并不相识,贫道当然也不会难为少施主,只是要委屈少施主,随贫道
往西峰山庄一行,请尊师前来把少施主领回去,不知少施主意下如何?」这话就
是要把谷飞云擒回去了。
谷飞云忽然朗笑一声道:「在下跟道长去西峰山庄?道长没说错吧?」
羊角道人道:「少施主可是不服气吗?贫道自会叫你心服口服。乖乖的随贫
道去西峰山庄。」
谷飞云道:「道长只管请划道,在下接着就是了。」
「很好。」羊角道人回头道:「徒儿,你再去刺他一剑试试。」
项中英答应一声,呛的一声掣剑在手,霍地跨上一步,喝道:「姓谷的,你
小心了。」
「且慢。」谷飞云双手往背后一负,说道:「令师要你发剑试试,你先把谷
某双手反绑了再试不迟。」
一个使剑,一个徒手,已经够吃亏了,他还要人家反绑双手再试,轻轻年纪
,未免太狂了。厅上众人目光,这一瞬间忍不住全朝谷飞云投去。吹牛人人皆会
,但这是性命交关的事,没有把握,是没有人会拿自己性命开玩笑的。在场的人
,都是武林知名人物,他们看来看去,也只觉谷飞云不过弱冠年纪,除了眼神充
足,不见得有何异人之处?但谁都不敢小觑了他。
羊角道人听了谷飞云的话,也觉得这年轻人不可小觑,这就点点头道:「徒
儿,这是他自己说的,你就不妨依话去做。」他口中虽然这么说了,心里也兀自
不相信,反绑了双手还能折得断长剑?
项中英答应一声,他迅速解下束腰的丝条,把谷飞云背负的双手,绑了个结
实,然后取起长剑,走到谷飞云面前站定,冷声的道:「我可以出手了吗?」
谷飞云谈然一笑道:「阁下只管出手好了。」项中英突然一声不作,抬手发
剑,刷的一声,精光乍闪,剑尖直射谷飞云胸口。
他就是在这一招上,被飞云折断长剑的,此次出手,岂会再蹈覆辙?这是经
羊角道人指点,看去虽是老样子,实则暗藏杀机。只见他一支剑光直奔谷飞云前
胸,快到二尺光景,突然间爆出五六点寒星,快如闪电,取「天突」、双睛。
这一记中途变招,当真又狠又快,令人目不暇接,而且双方如此接近,身手
再高,也极难躲闪得开。但对谷飞云来说,他自幼练的剑遁身法,就是专门躲闪
兵刃的身法,对方变用之际,他身形轻轻一侧,已经避了开去。
就在此时,耳中忽然听到一声极轻的惊「啊」,啊声极似发自屏后,而且还
是一个女子的声音。谷飞云这一侧身,幅度不大,而且身法极快,几乎没有人能
看得清楚。不,大家看到的是项中英的几点寒芒似乎取穴未难,从谷飞云耳边飞
出,这一剑自然落了空。
只听谷飞云道:「当着你师父,在下可以让你三剑,绝不还手。」
其实他不说,项中英一个落空,早就使出第二招来了,他几点寒芒从谷飞云
耳边飞出,业已察觉这一剑落了空。心中暗暗冷笑一声,手腕倏地一转,剑光就
像扇面般洒开,顺势朝谷飞云头颈横切过去。这一剑本来该收剑再发,如今却顺
理成章的横切过去,当然十分快,而且又是在谷飞云说话之际。
这一下若是被他剑光扫中,谷飞云一颗六阳魁首,就会象切西瓜一般骨碌碌
滚出老远的。谷飞云却毫不在意,左肩斜塌,又是一个轻旋,轻易的闪了开去,
在他轻轻旋出之际,耳中又听到一声轻「啊」。现在他可以确定是从屏后传出来
的,而且也可以确定这声轻「啊」声,是出自一个少女之口,敢情她看到惊险之
处,还以为自己躲闪不开了,才忍不住惊呼出声的。
项中英两剑落空,心头正感气恼,突听师父以「传音入密」在耳边说道:「
速以「玉带围腰」,「旋风扫叶」,两招连续使出,一正一反,扫他中下盘。」
话声入耳,项中英哪还犹豫口中大喝一声,剑光乍展,化作一道匹练,横扫而出
,心中暗道:「前面两招,都被你轻巧身法闪了出去,这一记看你如何躲闪?」
剑光如舞龙一般,不但朝谷飞云拦腰扫去,也把数尺方圆都圈入在内,剑势
壮阔,极为壮观。这下连旁观的人都认为谷飞云已被剑光网进去了。哪知谷飞云
不知何时,早巳站在离剑光圈子三尺外的地方,含笑道:「项朋友,在下让你的
三招已经满了。」
项中英听他的话声,才发觉这一记依然没把对方圈住,他心头怒恼的恨不得
一剑穿心,把谷飞云刺上一个大窟窿。因此一言不发,身形一矮,发如旋风,一
下欺近过去,剑光匝地横扫,出手之快,劲风嘶然,几乎用上了他吃奶的力气。
但你出手快,谷飞云比你更快,你身如旋风,欺近过去,谷飞云也身如旋风
,闪了开去,等你剑光出手,早已连谷飞云的影子都不见了。等项中英发觉自己
这一招又落了空,赶紧收剑,怎知谷飞云又是一个旋身,旋了回来,就在旋回来
之际,他出手了,那正是背后旋到项中英收剑之际,右手中指突然弹了出去。但
听「铮」的一声,项中英手上长剑,突然间齐柄折断,呛当一声,跌落地上。
这时谷飞云已回到原来的立身之处,脸含微笑,说道:「在下双手还是绑着
。」说着,转过身去,让人家看个清楚。
项中英手上长剑突然齐柄折断,这一记厅上众人谁都没有看清楚,好像是长
剑自己断折的。何况谷飞云还被反绑了双手,如何能折得断项中英的长剑呢?这
简直比魔术还要神奇,连两位使剑名家形意门掌门人谢东山,和武当归二先生都
看得耸然动容,几乎怀疑谷飞云使的手法,是不是中原武功?
羊角道人瘦削脸上,更是似怒似笑,沉声道:「徒儿,还不回来?」项中英
手持断剑柄,木然没有作声。
谷飞云却朗笑一声道:「令高徒适才被在下点了他二处穴道,还没解开呢。
」双手轻崩,就挣得缚着双手的丝条寸寸断落,才潇洒的走近项中英身边,含笑
道:「今天下午,在下曾告诉过你,再去跟你师父练上二十年现在你相信了吧?
」摊着左手掌,在项中英胸前连碰了三下,起下三粒黄豆般大的石子。这下看得
在座诸人骇异不止,一个双手反剪的人,如何打出二粒石子来的?
项中英突然大喝一声:「老子和你拼了。」右手五指勾曲,作势朝谷飞云脑
门抓去。
羊角道人喝道:「徒儿,回来。」项中英听到师父喝声,只好硬生生把扑出
去的势子刹住。
冯镇远身为主人,忙道:「好了,好了,不打不成相识,酒席已备,大家请
入席了。」
羊角道人没有理他,他目光深沉的望着谷飞云,点点头道:「少施主果然高
明得很,不知敢不敢接贫道一掌?」
谷飞云微笑道:「在下如果接下了,是不是就不用家师到西峰山庄把在下领
回去了呢?」
羊角道人嘿然道:「贫道正是此意。」
谷飞云道:「在下就接道长一掌试试。」
「好,少施主那就接着了。」羊角道人口中说着,右手抬处,朝谷飞云虚飘
飘的拍来。
谷飞云因对方是项中英的师父,自然不敢怠慢,立即右掌当胸,迎着平推而
出,他使出来的是「金刚掌」,一道掌风应手而生,和对方掌势乍接。但觉羊角
道人好像毫不使劲,任由自己的掌力一直撞到对方身前,没有一点阻力,心头不
禁有点踌躇,急忙收住掌势。
羊角道人忽然呵呵一笑,也把掌势收了回去,朝谷飞云点点头道:「金刚掌
,少施主原来是少林一派。」
谷飞云道:「在下不是少林派的人。」
羊角道人没加理会,回头朝项中英道:「徒儿,咱们走。」
冯镇远听得一怔,忙道:「羊真人和项公子远来,酒菜已备……」
羊角道人打了个稽首道:「冯庄主盛情,贫道心领了。」他率着项中英朝厅
外行去。
冯镇远心想:「也许他师徒当着众人面前受挫,脸上挂不住,所以急着要走
。」自己自是不好再加挽留了,心念一动,但依然跟着他们师徒二人身后送了出
去,一面说道:「羊真人、项公子远来是客,如今走得如此匆忙,教兄弟这主人
当真深感不安……」他话还没说完,羊角道人师徒已经越过天井,出门而去。
冯镇远回入大厅,谷飞云跟着拱拱手道:「冯庄主,在下深感抱歉,给庄主
惹了这场麻烦,在下告辞了。」
冯镇远听得又是一怔,忙道:「谷少侠借宿而来,事出误会,如何也急着要
走了?」
谷飞云道:「在下打扰之处,深感不安,告辞。」说完,又朝在座三人抱了
抱拳,回身就走。
冯镇远叫道:「谷少侠……」
谢东山道:「冯庄主,不用叫了,这位小兄弟年轻意气,他既然要走,你留
也留不住的。」
冯镇远道:「这位谷少侠,不过弱冠之年,能有这份造诣,当真是武林后起
之秀。」
谢东山微嘿道:「狂的也可以。」
冯镇远心知这位形意门掌门人,看不惯谷飞云的狂妄,一面含笑道:「年青
人咯,意气用事,这也是在所难免,哦,裴老哥知不知道他的来历?」
神拳裴通道:「兄弟两个月前在老爷岭作客,谷少侠是和酒仙南山老人一起
来的,至于他的来历,兄弟也不大清楚。」
归二先生矍然道:「他和南山老人在一起,这么说,此子果然大有来历。唔
,那就不至于有什么问题了。」
冯镇远讶异的道:「归道兄本来认为他有问题吗?」
归二先生徐徐说道:「羊角道人并非正派中人,他方才那一掌,阴柔无力,
兄弟虽然看不出他使的是什么阴功?但显然不怀好意。谷少侠练的如是金刚禅功
,应该可以无事,只是他经验不足,中途收掌太快,可能会有点不利,年轻人受
点教训,也是好的,但他既和南山老人相识,也许就不会出事。」
这位武当名宿,从他口气中听得出来,他和谢东山一样,似乎也嫌谷飞云少
年气盛,太过狂妄。其实说穿了,还不是因谷飞云年纪既轻,武功又高,每次出
手,使他们自以为一派名宿的前辈高手,看都看不清楚,心中自是不无芥蒂。这
也是武林中长久以来,一直为人所垢病,而永远无法破除的门户之见了。
冯镇远听得心头一急,忙道:「这怎么办,他可能还不知道呢。此刻他还未
走远,还可以追得上……」一面大步走出厅门,大声喊道:「冯兴、冯勇,你们
快些乘牲口,去把刚才走的石公子追回来,就说我有事相商,务必请他回来。」
冯兴、冯勇在阶下答应一声,立即骑着马匹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