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風傳奇(全本)-11

  第三十一章易容奇术

一宵过去,第二天早晨,大家因昨晚多喝了几杯,自然起来得也迟了。两位
姑娘家起得虽也迟了,但一个早晨,客房门前已经来过两趟,因醉道人和大哥都
没有起床,也就不敢惊动。现在已经日上三竿,这是第三趟来了,两人房门依然
关着,听不到一点动静。

两位姑娘未免心里有点嘀咕,她们知道醉道人的脾气,喝醉了可以睡上三天
三夜,但大哥决不会酣睡不醒。冯小珍可是急性子,早就走近房门,举手叩了两
下,娇声叫道:「大哥,你还没醒吗?」她叩得虽轻,房门却应手而启。

冯小珍回头笑道:「你看,大哥不是起来了吗?」一面叫道:「大哥,你也
不看看是什么时候,我和二姐这一趟已经是第三趟了。」随着话声,脚跨进房去
,目光一注,发现床上被褥叠得好好的,却不见大哥的踪影了,心头微微一怔,
回头叫道:「二姐,大哥人呢?」

荆月姑跟在她身后进来,自然也看到了,心中也觉得奇怪,忍不住道:「大
哥不在房里,可能出去了。」

「啊。」冯小珍忽然轻啊一声,说道:「二姐,快来,大哥的枕头下面好像
压着一张纸呢。」急步朝床前走去,果然从枕下抽出了一张纸来,低头看去,不
禁失声道:「大哥他走了。」

荆月姑深感意外,急急问道:「这纸条是他留的,说些什么呢?」

冯小珍随手把纸条递了过来,说道:「大哥也真是的,要去找南山老人,也
不和我们说一声。」

荆月姑接过纸条,低头看去,只见上面写着:「愚兄和醉道长去找南山老人
家,最迟不出十天,即可回来,二弟、三弟可在荆府等候,勿念,愚兄谷飞云留
字。」

荆月姑道:「原来大哥和醉道长一起走的。」

冯小珍道:「我看醉道长是和大哥约好了的,不然哪有这么凑巧,去找南山
老人,也用不着瞒我们呀。」

荆月姑道:「我想南山老人家可能住在一处深山里,不欲人知,否则大哥不
会不告诉我们的。」

冯小珍道:「就是嘛,连紫云岩我们也去了,南山老人住的地方,有什么好
故作神秘的?这都是醉道长在故作神秘,当道士的,都喜欢故作神秘。」

荆月姑道:「三妹,你怎么可以这样说醉道长呢?」

冯小珍道:「难道我说的不对?昨天我们来的时候,他不是也故作神秘,还
和我赌脚程呢。」

醉道人和谷飞云夤夜离开了荆家庄院,黑夜之中,谷飞云只是跟着醉道人走
,两人展开身法,一路奔行,也不知走了多少路,醉道人忽然舍了大路,转入一
条小径,这样又走了两三里。这才来至一座小庙前,谷飞云抬眼看去,那被风雨
剥蚀的横额上,依稀可以辨认是「三官堂」三个大字。

醉道人已经推门而入,谷飞云只好跟着进去,心中暗想:「醉道长带自己到
这里来,不知有什么事?」

醉道人却像回到家里一样,甚是熟悉,领着谷飞云经过久已没有香火的大殿
,一直走入后进。后面一进更是荒凉,墙垣有一半已经倒坍,连几间小屋,也都
相当破烂。醉道人走近东首一间小屋,推开一扇木板门,走了进去。

谷飞云也只好跟着走入,目光一瞥,只见屋内除了有两张木板床,一张破桌
子,别无他物,心中暗暗觉得奇怪,忍不住问道:「道长……」

醉道人已在木床上坐下,没待他说下去,就含笑道:「你是不是想问贫道带
你到这里做什么?咱们至少要在这里住上五天。小施主也许又要问,在这里住上
五天做什么呢?哈,事情可多着呢。不过今天时间不早了,咱们歇一晚再说。」
他脱下鞋子,就在木床上盘膝坐定,瞑目垂帘,不言不动的调息起来。

谷飞云真拿他没有办法,心里纵然想问,但他已如老僧入定,问也问不出来
,只好在他对面的木床上坐下,也调息行功了。

第二天清晨,谷飞云听到一个苍老声音说道:「道友已经来了?」

醉道人笑道:「贫道打扰道长了。」

那苍老声音道:「不要紧,这里最是清静不过,道友和这位小施主要住几天
,就住几天好了。」

醉道人道:「多谢道长。」

这两人似是天井中说话,急忙睁开眼来,跨下木床,走出门去。却只见到醉
道人一个人站在小天井里,看到谷飞云,含笑道:「小施主起来了,快去洗一把
脸,咱们吃过早点,就得上课了。」

谷飞云心想:「醉道长带自己到这里来,是来上课的,不知要上什么课?」
心中想着,只见醉道人指指天井右首一口石井,说道:「小施主,井水清凉得很
,你自己去打吧。」

谷飞云依言走近井边,果然有一条铁炼,和一个水桶,才发现竟是铁的,如
果装满一桶水,少说也有一两百斤,以自己的功力,当然并不在乎。但方才说话
的苍老声音,至少已有七八十岁了,每天要用铁桶提水,这份臂力就不是一个普
通人所能胜任,由此可见这位老道人,也决非寻常人了。他提起一桶水来,用手
掬着洗了把脸,入屋中,破桌上早已放了一包十几个馒头,和一包切好的卤菜。

醉道人却用葫芦对着嘴喝酒,一面笑道:「这份早餐是给小施主准备的,今
天的午餐、晚餐也在这里了,小施主吃过之后,就把它包起来好了。」

谷飞云问道:「道长呢?」

醉道人笑道:「贫道通常都不吃饭的,只要有酒就好,你快吃吧,吃饱了,
就得去上课了。」

谷飞云不再多问,他知道问也没用,这就撕着馒头,吃了个饱,就把卤莱和
馒头包好,问道:「道长,晚辈要上什么课呢?」

醉道人站起身道:「小施主随我来。」

谷飞云跟着他走出小屋,顺手拉上板门,越过小天井,来至对面一排小屋。
醉道人在左首一间门上轻轻叩了两下。只听一个苍老声音说道:「道友请进。」

醉道人推门而入,谷飞云跟着走入,只见这间屋和自己两人住的差不多,靠
壁处放一张木床。床上也没有被褥,床前中有一张木桌和一把木椅,除此之外,
别无一物。木床上坐着一个白发椎髻,白眉下垂,白须拂胸的老道人,身上一件
青布道袍,也洗得快发白了。

白眉老道含笑招呼道:「道友请坐。」一双炯炯发光的眼睛打量着谷飞云,
颔首道:「岳大先生真是好福气,他等了几十年,总算找到传人了,好资质的人
,好像都被昆仑派捷足先得。」

醉道人并没坐下,朝谷飞云道:「小施主快去见过老道长。」他没有说这白
眉道长是什么人。

谷飞云慌忙拱手作了个长揖,说道:「晚辈谷飞云见过老道长。」

白眉老道呵呵笑道:「小施主不可多礼。」

醉道人打着稽首道:「多谢道长成全,贫道告退了。」一面朝谷飞云叮嘱道
:「小施主好好跟老道长学习,贫道出去了。」说完,回身走了出去。

谷飞云心中暗道:「醉道长带自己来,原来是要自己跟这位老道长学功夫来
的,难道自己学的昆仑派武功还不够应付吗?」

白眉老道看他站着,含笑道:「小施主请坐。」谷飞云依言在木椅上坐下。

白眉老道又道:「小施主可知醉道友把你带来三官堂,你要跟老道学什么吗
?」

谷飞云道:「醉道长没和晚辈说过,晚辈不知道。」

「易容术。」白眉老道微微一笑道:「易容一道,江湖上会的人很多,也并
不稀奇,但真正精通此道的,千万人中也找不出一个人来,这并不是易容术难学
,而是不得其法,尤其一般人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小施主资质过人,有五
天时间,大概也可以学得一点皮毛了,如果要精益求精,那就要看你以后能不能
深入研究了,哈哈,小施主纵然只学得一点皮毛,但行走江湖,已经胜过一般人
多多了。」

谷飞云没有说话,心中暗道:「这位老道长口气大得很。」

白眉老道忽然呵呵笑道:「小施主可是不相信吗?好,你看着。」

左手袍袖陡地一挥,朗笑道:「你再看看,贫道如何?」谷飞云听他要仔细
看着,自然目不转睛的看着。

哪知他宽大袍袖这一挥之间,就像变魔术一般,一个白发、白眉、白须的老
道人,在这一瞬间,坐在自己面前的竟然变成一个头绾白玉簪、修眉、朗目、肤
色玉润,胸飘黑须,丰神的中年道人,连他本来苍老口音,也突然变成了年轻人
的口音。如非已知他使的是易容术,几乎会把他当作活神仙。

谷飞云这回当真看得目瞪口呆,慌忙拱手道:「老道长果然神乎其技,晚辈
自信眼力比一般人要强,也一点都看不出来。」

白眉老道大笑道:「小施主玄门神功已有三四成火候,老道相信你目力不差
,但行走江湖,难保不遇上功力深厚,目光敏锐的人,你要在他面前,施展易容
术,自然不能让他看出来才行。」说话之时,左手大袖再次一展,又已恢复了原
来样子,接着含笑道:「现在小施主对老道已有了信心,咱们可以开始了。」说
着从身边摸出一个革囊,囊中是一只古铜扁盒,随手打开,放在板桌上。

这只古铜扁盒,分为盒盖和盒底两面,盒盖上排列着七八支极细的毛笔,和
小剪刀、小玉片、小玉匙、小刷子等,都是十分精巧之物。盒底的是八九个小瓶
,和一个小巧调色盘。

一面说道:「易容一道,分为两种,一种是易容药物,直接涂到脸上,易好
容之后,大概半年之内,不易洗去,如果要把易容药物洗去,就得用洗容剂才能
洗清。」

口气略为一顿,又道:「至于另一种则是使用面具,面具本是空白的,只要
画上易容药物,往脸上一覆,就可以改变容貌。也有先行画好,随时可以取用,
也可以随时取下,比前者要方便得多。但脸上覆了一张面具,不论多精巧,也只
可骗得过一时,尤其遇上了老江湖,就极难瞒得过去。所以,要讲真正易容,还
是直接用药物敷在脸上,不易使人瞧得出来。」谷飞云听得只是点头。

白眉老道首先详细解说了扁盒上面每一件小工具的用法。然后又把盒底那一
个小玉瓶贮放的是珍珠粉、青黛、胭脂、松烟、胶粉等等,一一加以说明。最后
,他用双手拇指拨开装在盒盖两旁的蝴蝶翅,掀起盒盖,原来里面还有一层,取
出比蝉翼还薄,摺叠整齐的三张面具,打开来最多也只有手掌般大小。

一面说道:「这就是人皮面具,用时只要放在双手掌心,用口呵气,让它稍
稍温软,再用手轻拉,即可覆到脸上了。」

谷飞云道:「老道长方才说使用面具,容易被人看出,那么面具,就没有什
么用处了。」

白眉老道笑了笑道:「那也不然,使用面具,虽是临时性的,但却极为方便
,何况使用面具,具有两种效用。」一种是临时给自己改变面貌,不让别人看出
来。一种是临时给别人易容,使对方在你举手之间,就被你易了容。对方依然一
无所觉,而且也藉此可以混淆第三者的视觉。

谷飞云道:「给别人易容,对方依然一无所觉,听起来好像很玄。」

「哈哈,小施主不信吗?」白眉老道大笑声中,左手大袖随着迎面拂来。

谷飞云目光盯注,赶紧肩头一侧,避了开去。只觉一阵轻风拂面而过,并无
异样感觉,心想:「莫非老道已经给自己易了容了?」心中想着,但却没有问出
口来。

白眉老道含笑问道:「小施主可有什么感觉吗?」

谷飞云忍不住伸手朝脸上摸去,也没有什么不同,口中说道:「没有。」

「呵呵。」白眉老道从大袖中取出一面圆形的铜镜,递了过来,说道:「小
施主拿去瞧瞧你自己。」

谷飞云心头兀是有些不信,伸手接过铜镜,照到自己面貌,不由得惊叫出声
,原来这一瞬间,自己竟然变成一个面容清瘦的中年人,这自然是刚才那一阵轻
风拂面之际,被换了一面面貌,心头更是对这位白眉老道长佩服得五体投地,说
道:「老道长神技,真使晚辈大开眼界了。」

白眉老道道:「这也并不难,小施主玄门内功已有相当火候,只须学会手法
诀要,练纯熟了即可使用。你现在用双手手掌,紧贴耳根,朝前轻轻搓转,等五
指转到耳根时,可用大拇指,食指把它揭下来。」

谷飞云依言用手掌抱颈,轻轻搓转,果然感到耳根边上有一层极薄的东西随
着手法搓转被搓了起来,再用大拇指、食指缓缓揭下一张面具,一面问道:「老
道长,方才说给人易容,为了混淆第三者的视觉,这话晚辈还不大懂。」

白眉老道笑了笑道:「譬如你被三个敌人围攻,你只要先准备好一张你自己
面貌的面具,这可以平日做好的,再用一张普通面具,选择其中一人,只要在袖
内加强他脸上几处特征,有几分像即可,但这就非平时练纯熟不可,然后先用左
手把你的那一张覆到他脸上去,再把易成他的一张迅速覆到自己脸上。这一来,
你和他身份互易,形势也就立时改变,但你至少也要学着他的声音说话才行。」
接着就给谷飞云讲解,如何观察每一个人的脸部特征,如何使用易容药物,谷飞
云一一牢记在心。

白眉老道接着取过一张空白面具,放在掌心。双掌合拢,呵了几口气,然后
用手四面拉了一阵,把面具用膝盖顶着崩开来,一面又抬目道:「小施主,你坐
到老道右边来。」谷飞云依言走近木床,坐到他身右。

白眉老道道:「现在你要看仔细了。」

他拿起一个小玉瓶,倾出一点胶粉,用水调匀,再用小钳子钳起极细眉毛,
一根根沾着胶水黏好,然后用小笔蘸着调好的药粉,加深鼻梁和脸颊等处的阴影
,再画嘴唇棱角,每画一处都逐一详加解说,直到全部画好。用嘴轻轻吹干,说
道:「好了,现在全部画好了,老道戴好了给你瞧,看你能不能找出破绽来?」
说完,双手把面具覆到脸上,再用手掌轻轻在四周压匀。

谷飞云看他瞬息之间,就变成一个四十来岁的白面文士,除了下颏还露出一
段白须,当真和天生成的一般。谷飞云忙道:「老道长制作的面具,晚辈如何看
得出破绽来?」

白眉老道揭下面具,又从盒底取出一个小玉瓶,滴了三滴,说道:「这是洗
容剂,老道配制的易容药物,都加了胶粉,涂到脸上,就是用热水洗脸,也不会
洗去,必须用洗容剂,用水调稀了,再用棉花轻拭才能洗去。」

说话之时,加了十几滴水,用棉花在面具上轻轻拭去易容药物,才把古铜扁
盒合起,交给谷飞云,说道:「小施主把这个拿去,里面有三张空白面具,下午
去勤加练习,洗去了再画,画了再洗,明天早晨,把画好的三张面具,拿来给老
道看。」

谷飞云双手接过铜盒,退了出来,看看天色,果然已近晌午,回到屋中,不
见醉道人的踪影,不知他去了哪里,打开油纸包,吃了三个馒头和一些卤味,依
然包起。

就打开铜扁盒,用小玉匙在几个小玉瓶中,挑出少许易容剂,在调色盘中用
水调好,然后取出一张空白面,合在掌心,轻轻呵了几口气,用手拉开,崩在膝
盖上,开始照着白眉老道所授易容方法,用小笔细心绘制起来。

他人本聪明,白眉老道解说得也十分清楚,此虽是初次实习,却也做得相当
不错,只是手法没有纯熟而已。这一个下午,就是用一张空白面具,画了洗去,
再画再洗,多少遍下来,渐渐有了些心得,手法也熟练了不少,才十分小心的绘
制好三张面具,收拾起古铜盒子,取出油纸包,吃了三个馒头,作为晚餐。

醉道人才施施然从外走入,把手中一包食物放到桌上,含笑问道:「小施主
,学得如何了?」

谷飞云道:「还算可以。」

醉道人道:「易容之术,江湖上会的人很多,但乙道长无异是这一门的祖师
爷,他对这一门绝学,从不轻易传人,小施主得蒙乙道长俯允,还是家师的面子
,五天时间,你要好好把握。」

谷飞云心想:「原来自己到这里来跟乙道长学易容术,也是南山老人家安排
的。」心中不禁甚是感动,忙道:「晚辈知道。」

醉道人道:「你内功尚浅,也要加紧练习才成。时间也不早,你该练功了。


翌日清晨,谷飞云用过早点,带着古铜扁盒,来至对面屋中,朝白眉老道拱
手作了个长揖,说道:「老道长早。」

白眉老道颔首问道:「小施主昨天做得还可以吧?」

谷飞云把三张画好的面具双手呈上,说道:「晚辈不知道做得对不对,请老
道长指点。」

白眉老道接过面具,逐张放在膝盖上,仔细看看,一面连连点头道:「小施
主天资过人,第一天初学,有这样的成绩,已经不错了。」

接着又逐张指出何处颜色应该加强,何处距离应该调整,详细加以解说,然
后要谷飞云把面具上的易容剂洗去,当面再做了几遍,直到中午时分,才含笑道
:「好了,面上的易容,你大概已经练会了,吃过午餐再来吧。」

饭后,白眉老道开始教他在脸上易容,年轻应该如何,中老年人应该如何?
一面解说,一面要谷飞云用铜镜照着自己动手。一个下午,谷飞云都在自己脸上
洗了再易,易了再洗,反覆练习,渐渐有了心得,手法也渐熟练了。

白眉老道看得极为高兴,呵呵笑道:「小施主进步得很快,实出老道预料之
外,易容方法,大致如此而已,熟能生巧,今后全在你自己勤加练习了。本来老
道以为五天时间,只能学会易容而已,照这情形看来。明天你就可以练习替人易
容了,你比小徒强得多,好了,明天别忘了带着午餐干粮来,你回去吧。」

第三天早晨,谷飞云包了几个馒头,来到对面屋中。白眉老道看到他走入,
就道:「走,小施主,今天咱们要到后山去,你就随着我来吧。」

谷飞云昨天听他说过,今天要练习替人易容,只不知如何练法?就跟着老道
长走出三官堂,循着庙后一条小径登山。庙后只是一座不太高的山岭,遍山都是
粗大的竹子,小径就是穿着竹林而行。

走到中途,白眉老道脚下一停,说道:「咱们就在这里练习好了。」一面从
大袖中取出一张面具,摊在左手,接着说道:「这叫「李代桃僵」,就是把你预
备好的面具,覆到对方的脸上去,使他变成另外一个人,而不自知。这一种功夫
,第一须有极好的内功,能收发自如,使面具出手,如轻风拂面,四平八稳的覆
到对方脸上。第二除了内功,还须使用特殊手法,才能做到对方一无所觉。」

接着,就讲解如何运行内功,如何运用手法,把面具由掌心送出,一面示范
手腕轻轻一抬,一张面具迅如闪电飞出去,贴在竹子身上。白眉老道又道:「这
里竹林极密,小施主就在竹林中练习,把左右前后的竹子当作你易容的目标,出
手之时,还须配合施展各种身法,务必做到得心应手,好了,现在该你去练习了
。」

谷飞云过去从竹子揭下面具,依照白眉老道的手法,功运掌心,抬手把面具
送出,贴到竹子上。白眉老道一双炯炯目光,盯注在他手上,等他送出面具之后
,立即指点出手法和使劲不对之处,并且一一加以纠正,接着要他取回来,再练
习。

一个上午,谷飞云在白眉老道不厌其详的指点之下,不停的练习,他的手法
渐渐熟练了。午后,白眉老道就要他练习在竹林中施展身法,左右穿行之际,以
各种手法出手。谷飞云自小练习「剑遁」,在紧密的竹林中游走穿行,自非难事
。但要在游走穿行中,把面具送出去,手法就显得没有身法快速,几乎配合不上
,经过多次练习,渐渐也适应了。

一个下午下来,差不多也练熟了。白眉老道甚是高兴,要他明天还须继续练
习。

第五天,白眉老道又教他练习「变音术」,和如何模仿别人声音的决窍。并
把革囊和古铜扁盒,也都送给了谷飞云。第六天清晨,醉道人和谷飞云拜别了白
眉老道,离开三官堂。

路上,谷飞云忍不住问道:「道长,这位老道一定也是昔年江南大大有名的
人了,不知他是什么人?」

醉道人道:「他叫乙道人。」

谷飞云道:「这今晚辈已听道长说过了,晚辈只是想知道乙道长的来历。」

醉道人笑了笑道:「他和家师同辈,而且还是一派掌门,只是在江湖上知道
他的人并不多。」

谷飞云奇道:「既是一派掌门,怎么会没有人知道的呢?」

醉道人笑道:「就是精于易容每个人看到的他都不是同一个人,有谁会认识
他?」

谷飞云问道:「那是什么门派呢?」

醉道人道:「奇胲门。」

「奇胲门?」谷飞云道:「晚辈怎么没有听人说过?」

「你当然没听人说过了。」醉道人笑了笑道:「奇胲门除了易容术,还精擅
稀奇古怪的学问,诸如奇门遁甲,和各种机器消息之类,据说他们祖师是诸葛武
候,历代相传,择徒甚严,一代只传一人。」

谷飞云道:「晚辈听老道长说,他有一个徒弟。」

醉道人道:「不错,他徒弟年纪和你差不多,哈哈,你没见到他,那是最好
了。」

谷飞云问道:「为什么呢?」

醉道人道:「此人机警大胆,容易惹事,你们如果凑在一起;没事也会找出
事来。」说着已在潭边一块大石上坐下,取上葫芦,拔开塞子,咕嘟咕嘟的喝起
酒来。

谷飞云直到此时,才发现天色已经逐渐昏暗下来。救人,自然是这时候上山
最好了。他取出干粮,吃了个饱,又用手掬着潭水,喝了几口,这一阵工夫,天
色已然全黑。醉道人站起身叮嘱道:「从现在起,咱们说话就要以传音入密交谈
了。」

谷飞云点头道:「晚辈省得。」醉道人说了声「走」,就举步朝瀑布右首石
窟中走去。

第三十二章父母脱困

醉道人和谷飞云两人一路西行,第三天由平凉向西,已进入荒凉山区,极目
远眺,看到的也只是草原辽阔,群峰插天,那里还有人迹?这条路,谷飞云来过
一次,还依稀可以辨认;但醉道人却要他跟着自己走,偏偏舍近就远,不走直径
,老远的沿着山脚绕过去。这样的走法,至少走了很多的冤枉路。

谷飞云忍不住问道:「道长……」

醉道人不待他说下去,笑了笑道:「这条路,你来过,对不?金母门下,出
外办事和回转崆峒,都是必经之路。上次来,你是奉家师之命,堂堂正正去找金
母的,路上纵然遇上她门下,也并不在乎,但这回咱们是救人来的,行踪越隐秘
越好,碰上她门下,总是不碰上的好。咱们沿着山脚走,目标不大,有人经过,
也是咱们先发现人家,人家不易发现咱们。」

谷飞云点点头道:「道长说得是。」

中午时光,两人找了一棵大树下休息,吃过干粮,继续往山中走去。他们这
样走法,无异绕了一个半圆形的圈子,才到达南麓。

这里有一道山涧,流水湍急,没有山径,须踏着大大小小的石块一直往上,
此处只有沿涧而上的一条路,极可能会过遇上西凤门下,好在沿途大小石块。一
样可以不让对方发觉,是以这一路上依然由醉道人领先。

谷飞云想起自己上次来的时候,曾在潭边遇上宇文澜,是她领自己从瀑布下
进去的,已经快一年了,她是他第一个认识的女孩子,印象也特别深刻,这时想
起她牵着自己的手,走入黝黑的石窟,眼前也不期浮现起宇文澜娇娆多情的俏影
,心中暗道:「不知她现在在那里?」

不知不觉间,已经来到瀑布前面,醉道人脚下一停,说道:「咱们该歇歇脚
再走了。」

两人脚下加快,不消多时,便已穿出山洞,洞外像一条长廊,上面危石如垒
,下临千丈深渊,只有一条路可以通行,是盘着山腰向左转去。差幸此时无人出
入,不然撞上了避无可避。醉道人一声不作,只是加紧奔行,谷飞云也紧跟着他
身后不敢落后。长廊似的石磴,到了尽头,前面有一座小山,山径中间,有一道
石级可登岭口。

醉道人没有朝山径行去,回头说了句:「快随我来。」他这句话是以「传音
入密」说的,话声出口,人已飞快的向左闪出,宛如一缕轻烟,朝山径左首飞掠
过去。

谷飞云上次来过,知道岭上有人扼守,醉道长可能要避开扼守的这些人了。
心念闪电一动,也立即纵身掠起,跟着过去。醉道人一身武功何等精纯,这一展
开轻功,一路飞驰,当真快得如同云飞电掣,谷飞云却也不慢,落后了不过五六
丈光景,虽在寒冷天气之中依然沁出汗来。

醉道人看得微微点头,自己积数十年火候,才能到达这一境界,这年轻人不
过短短一年光景,就能追得上自己,不禁暗自替故友感到高兴。不过顿饭工夫,
已经绕到峻峰后山,到处乱石嶙峋,积雪成冰。

醉道人已经停住身形,回过身来,含笑道:「小施主在短短三个月中,能有
如此精进,委实难得。」

谷飞云脸上一红说道:「晚辈勉强跟得上,已经赶出一身汗来了。」

醉道人笑道:「小施主内功火候稍差,但在年轻一辈中,已经没有人可望你
项背了。」

谷飞云问道:「这里是崆峒后山了?」

「不错。」醉道人微微颔首,仰望着千寻绝崖,陡壁如削的插天高峰,说道
:「从这里上去,正是天池后山,千百年来,从无人迹上去过,咱们为了避开正
面的守山四老,只有从这里上去了。」

谷飞云问道:「守山四老很厉害吗?」

醉道人道:「守山四老其实并不是崆峒派的人,只是曾受过金母恩惠,答应
替金母办一件事情,不料金母就要他们替她守山,曾说只要有人能够接得下他们
每人五十招,即可自去,试想以金母的威名,有谁敢上山寻衅。何况像虬髯客尉
迟律、竹杖翁竺天佑、霸剑祁浩、开天刀陆南屏四个老儿,武林中接得下他们五
十招的人,确也屈指可数,因此也们在山上耽了三十年.还是下不了山。」

接着又道:「咱们要避开这四个老儿,主要还是为了避免惊动金母,试想咱
们就算胜了四个老儿,岂不打草惊蛇,还能救人吗?」

说到这里,口气微顿,接着道:「这里贫道为了勘察地形,已经来过两次,
从这里上去,正好就是金母囚人的幽谷,那是一个大石窟,你父母就被囚在左首
两个洞穴之中,咱们上去之后,由贫道替你把风,你进入岩窟,只须用剑劈开铁
栅门,即可把人救出,也只要救出你父母,就可堂堂皇皇的从前山出去,这是金
母答应过的,不会再有人留难,那时你们只管下山,不用管贫道了。」

谷飞云道:「道长不和我一起下山吗?」

醉道人缩头笑道:「贫道不能和他们照面,照了面,金母岂肯放过贫道?所
以贫道仍须从此处下来,自会在山外等你们,好了,咱们上去吧。」话声一落,
人已点足飞起,一道人影直拔而上,在壁立千仞的陡峭绝壁,宛如蜻蜓点水一般
,连续直线上升。

谷飞云那敢怠慢,缓缓吸了口气,立即施展「龙飞九渊身法」,凌空飞起,
笔直拔起七八丈高,在峭壁上略一点足,再继续往上飞起,一个人就像穿云追月
一般,接连向上飞去。他还是第一次施展昆仑绝艺,飞登的又是千丈悬崖,那敢
有半点分心,是以一路只是不住的提吸真气,划手点足,自己和醉道人相距有多
远?都不敢多看上一眼。

这样足足耗了一顿饭的工夫,才算抵达峰顶,等到翻身而上,目光四顾,却
不见醉道人的人影,适时只听他一丝声音传了过来:「小施主还不快去?」

这一瞬间谷飞云也看清了山顶的地形,自己登上之处正当山岭较低的岭脊,
敢情经常有人走动,有一条明显的小径,向南是朝较高的山峰去的,那自然是往
天池去的了。东北首山势较低,有一道峡谷,自是金母囚人之处了。

他不再迟疑,立即循着岭脊小径纵身飞奔下去。奔行了不过一箭来路,已到
山坳尽头,迎面果然有一个黑越越的石窟。谷飞云艺高胆大,连看也不看,就举
步走入,进入石窟,就有七八级往下的石级,里面豁然开朗,地方竟然极为宽广
,当然也极为黝黑。

他练成紫气神功,目力比从前更强,自可看得清楚,这一瞧,不禁犹豫起来
,原来这座洞窟,里首呈圆形,还有五六个石洞,醉道长曾说你父母就被禁在左
首两个洞穴之中。但这句话却有了问题,左首、是指自己进入石窟的左首?还是
指石窟本身的左首?这是因醉道人从前来过,所以认为已经说清楚了,谷飞云第
一次来,对着里首横列的五六个洞穴,就无所适从了。

闲言表过,却说谷飞云目光一掠,心想:「反正只有两边的两个洞穴,囚禁
着爹娘,先看那一个都是一样。」一念及此,立即纵身朝左首那个洞穴掠了过去
。到了近前,才发现洞穴前面,还有一道铁栅门,锁着一把已经生锈的大铁锁,
铁锁上方,还有一方木牌,牌上字迹,依稀可辨,那是:「掌门令牌,任何人不
得开启」。

「这就是了。」谷飞云看得心头火起,呛的一声,掣出紫文剑,举剑就朝木
牌上劈成碎片,剑锋划落,大铁锁也当的一声,被劈落地上,他竟犹未尽,再次
手起剑落,把铁门也一剑劈开。

「哈哈。」洞窟中响起一声大笑,同时跨出一个人来。

不,谷飞云连人影还没看清,突觉执剑右腕一紧,已被那人紧紧握住,同时
响起一个苍老声音急急问道:「小兄弟,是她叫你来的,她终于想起老夫了。」

谷飞云直到此时,才看清这个白发披肩,白须垂胸的老人,满脸皱纹,面貌
极为老丑,但目光炯炯如电,盯着自己,一个俱是喜色。一时不觉一怔,爹不会
有这么老,那么他不是爹了,望着他迟疑的道:「你……不是我爹。」

白发老人一脸喜色忽然消失,神色渐黯,说道:「这么说小兄弟是找你爹来
的,不是她叫你来的了。」

谷飞云点点头道:「晚辈是来找爹娘的,前辈快请放手。」

白发老人放开手,歉然道:「对不起,老夫弄错了。」

谷飞云道:「前辈既然出来了,那就请快些走吧,晚辈还有事要办。」

「哈哈,区区铁栅,如何囚得住老夫?」白发老人凄凉一笑道:「看来老夫
在这里白耽了五十年,还是得不到她的心,走,老夫是该走了。小兄弟,老夫还
是谢谢你劈开铁门,老夫才能出来。」话声一落,口中突然发出一声长啸,啸声
嘹亮摇曳。人已随着啸声,飞出洞窟,划空飞逝。

谷飞云大吃一惊,心想光听他啸声,这人一身功力,分明已入化境,他说得
不错,区区一道铁栅,确实无法困得住他,但他何以要在这里被幽囚了五十年呢
?他无暇多想,一个飞旋,扑身朝石窟左首掠去,不过两个起落,就已掠到洞穴
前面,这个洞穴,地势略高,约莫有两三级石级,窟前也没有铁栅门。

谷飞云没有拾级而上,只是躬身轻轻一纵,就低头窜了进去,站停身子,凝
目看去,洞窟里面并不深邃,大概只有两三丈深,便到尽头,跨入四五步,左右
两边,各有一窟,斜斜相对,洞窟前面,各有一道铁栅门,门上各有一把铁锁,
窟内似是有人,但看来并不很清楚。

金母果然恶毒,虽说两个洞穴,遥遥相对,但被囚禁在里面的人,只能听到
声音,根本看不到对方的人。谷飞云早已心情激动,口中大声叫道:「爹、娘,
孩儿来救二位老人家了。」

口中叫着,长剑已迅疾无俦向左挥出三剑,紧接着跨前一步,又向右挥出三
剑,这六剑虽有先后,但快到无以复加,只听一阵嗒嗒轻响,左右两道铁栅门和
两把大铁锁,悉被劈断。

两处洞窟中人,自然都听到谷飞云这声大叫,而且铁门、铁锁也被砍断了;
只听左首响起一个清朗的男子声音问道:「你是什么人?」他只问谷飞云是什么
人,却没有走出来。

谷飞云急忙回过身去,说道:「爹,孩儿是谷飞云,特地来救爹和娘的,你
老人家快出来。」他以为和白发老人一样,劈断铁门,爹和娘就可以出来了。

他话声方落,只听右首洞中一个妇人声音颤声哦道:「是飞云,飞云来救我
们了,你爹手脚都被铁链链着,孩子,你快去替你爹把铁链砍断了。」

左首男子声音道:「你是飞云,好孩子,你娘也被铁链链着,你先去替你娘
砍断了。」

谷飞云听说爹娘原来还被铁链链住手足,心头气愤填膺。立即一步跨到左首
洞窟,拉开被砍断了铁栅门,迅速走入,他目能暗视,果然看到里首坐着一个长
发披肩的蓝袍中年人,须发散乱,几乎连面貌都已看不清楚,双手、双脚,果然
被铁链拴着,心头一阵凄楚,中口叫了声:「爹。」剑光连浆,削断了手足上的
铁链。

中年人双手搓了搓,急急说道:「你快去给娘把铁链砍了,要快。」

谷飞云道:「孩儿知道。」一转身冲出铁栅,又朝对面石窟走去,拉开铁栅
门,叫道:「娘,孩儿来了。」

黑暗中只见一个蓬头垢面的中年妇人,同样被铁链拴着手足,她看到谷飞云
走入,因石窟太以黝黑,看不清面目,急着问道:「孩子,你怎么进来的?」

谷飞云道:「醉道长也来了,就在外面。」两句话没说完,剑光闪处,就已
把铁链削断,声道:「娘,我们出去吧。」

中年妇人含着泪光,凄然一笑道:「醉道长也来了,他真是我们的大恩人…
…」

母子两人跨出铁门,中年妇人一眼看到站在门口的丈夫,再也忍不住扑了过
去,哭道:「清辉,这些年苦了你了。」

中年人张开双手,抱住妇人,凄然道:「素仪,你该高兴才是,现在我们不
是出来了吗?孩子也这么大了。」

席素仪听到丈夫说:孩子也这么六了,登时想起边上还站着已有二十年没见
的孩子,急忙拭着眼泪,转身朝谷飞云含笑道:「孩子,娘想了你二十年了,快
让娘看看,你……你有多高了……」黑暗中,她有些看不清楚,只是摸到了谷飞
云壮健的肩膀。

谷飞云垂泪道:「娘,我们快出去了。」

谷清辉道:「飞云,你们不是得到金母允许释放为父两人的?」

谷飞云道:「孩儿跟醉道长是从后山翻山上来的,不过这个不要紧,金母曾
经跟醉道长说过,二十年后,只要孩儿学成武功,把爹娘救出来了,她可以任我
们离去。」

谷清辉道:「那就快些出去吧。」

三人走出洞窟,走下石级。席素仪终究在石窟勤修苦练了二十年内功,方才
在洞窟里面,实在太黑了,现在黑暗度也稍稍好了些,才看清儿子的面貌,站在
自己面前的竟是如此俊逸,潇脱颀长个子,心头又喜又爱,一面底声问道:「孩
子,你是跟师公长大的,也是跟师公学的武功了?」

谷飞云道:「是的,孩儿最近才拜在昆仑派岳大先生门下……」话声未落,
谷清辉轻嘘一声,说道:「洞外有人来了。」

谷飞云道:「一共有三个人。」

席素仪忧怯的道:「那……怎么办?」

谷飞云道:「娘,不用怕,我们出去,总要遇上人的,不用避他们了。」

谷清辉颔首道:「飞云这话说得不错,金母当年答应过的,我们既然出来了
,就该堂堂正正的下山去,素仪,我们走。」

谷飞云道:「爹、娘,还是孩儿走在前面领路。」

席素仪叮嘱道:「孩子,不论遇上什么人,说话要婉转些,千万不可和他们
动手。」

谷飞云道:「孩儿知道。」

席素仪看他手上还拿着长剑,又道:「你快把剑收起来了。」

谷飞云依言收起长剑,说道:「爹、娘跟孩儿来。」大步朝窟外走去。

窟外三人,一路行来,敢情就是朝石窟来的,这三人是三个身穿青色衣裙的
少女,每人腰间都佩着一柄长剑,中间那个年约二十三四,其余两人不到十八九
岁,走在前面的一个还提着一盏白纱糊的灯笼,灯光极为明亮。谷飞云当先跨出
石窟,对方三人也刚走到离石窟三四丈远。

走在最前面的青衣少女目光抬处,发现从石窟中走出一个青衫少年,不由惊
咦了一声叫道:「禁窟中果然有人。」

这三个青衣少女不愧崆峒门下,从第一个人惊咦出声,三人动作如一,只有
锵的一声,三人同时掣剑在手,品字形围了过来。年纪较长的长剑一指,叱道:
「你是什么人?胆敢擅闯崆峒后山禁窟?」

谷飞云抱抱拳道:「在下谷飞云,是遵金母二十年前诺言,救我父母来的。


在他说话之时,谷清辉也相继从石窟中走出。为首少女看得花容失色,叱道
:「你把人救出来了,你们还不束手就缚,听候发落。」

谷飞云依然朝前走去,含笑道:「咱们用不着束手就缚,烦请姑娘去禀报金
母一声,在下已经救出父母,就要下山去了。」

为首少女听得脸色一变,叱道:「你敢直呼圣母名号,就是死罪。」手腕抬
处,刷的一剑,笔直刺来。她这一剑虽是直截了当的抬腕就刺,但剑尖离谷飞云
身前三尺光景,已经化作三点寒星,品字形激射而来。

谷清辉忙道:「姑娘快请住手,听在下一言。」

谷飞云却毫不在意,回头道:「她不肯住手的。」说话之时,左手抬处?食
中二指一下夹住了刺来的剑尖,说道:「在下已经和姑娘说过,这是金母亲口答
应过的,只要你们去禀报一声就好。」说完,两个指头一松,放开剑尖。

为首少女被谷飞云轻易夹住剑尖,早已胀红了粉脸,闻言冷笑一声道:「不
用去禀报,圣母早已有谕,擅入禁窟,格杀勿论。」

谷清辉急忙叫道:「姑娘总该听我解说吧。」

为首少女冷笑道:「我不用听。」长剑迅疾收转,纵腕一振,剑光乍展,朝
谷飞云攻来。另外两个青衣少女,也在同时配合她出手,两支长剑交叉攻来。

谷飞云听得不禁心头有气,大笑一声道:「好个狂妄丫头,在下好言相告,
要你去禀报一声,你不肯禀报,能作得了主吗?」

他因爹娘被囚禁石窟,还用铁链拴住手脚,心中早已十分愤慨,但因娘一再
交代,不可和来人冲突,才强自忍耐下来,这回心头一生气,自然没有好言相对
了。他这声「狂妄丫头」,听到为首少女耳中,这还是她第一次被人骂她丫头,
怎不火上加油,冷厉的喝道:「你死定了。」三道剑光突然连成一片,从三面席
卷而至,寒锋砭骨,煞是凌厉。

谷飞云长剑并未出鞘,只是拿着剑鞘向外扫出。要知他在八个月前,初上天
池,也没把四个合攻放在眼里,更何况他现在练成了紫气神功,今非昔比,对方
三支精芒飞闪的长剑,电闪云飘,从三面攻到,经他剑鞘这一扫,但听三声清脆
的金铁轻响,三位姑娘但觉手腕一震,三支百练金钢长剑已被齐中震断,手中只
剩了半截断剑。

谷飞云举剑一指为首少女,朗笑一声,道:「在下留下她们两个,你可以去
禀报了吧?」原来他剑鞘扫出之时,同时也施展「蹴石打穴」,除了为首少女,
已把其余两个青衣少女一起制住了。

为首少女花容失色,方自一怔,只听一个娇柔的声音从远处传来,说道:「
青雯,后山发生了什么事吗?」

叫做青雯的为首少女听到声音,宛如来了救星一般,急忙躬来道:「启禀四
师叔,有人擅闯禁窟,把人救出来了。」

「啊。」那娇柔声音惊啊了一声,说道:「我马上就来。」

席素仪吃惊的道:「孩子,你把这两个姑娘怎么了?」

谷飞云道:「孩儿只是制住她们穴道,不让她们再出手而已。」

席素仪轻轻叹息一声道:「唉,你不该震断她们长剑的。」

为首少女依然手持半截断剑,目光仇视,站在对面没动。不过两句话的工夫
,只见一个苗条人影,飘然从前山行来。其实速度极快,眨眼就已走近.那是一
个三十五六岁的青衣女子,生得面貌白皙,身材窈窕,长裙曳地,摇曳生姿,风
韵极佳,像个大家闺秀。

为首少女赶紧趋上前去,躬身叫了声:「四师叔。」

青衣女子目光一注,看到她手上只剩了半截断剑,不禁问道:「怎么,你长
剑被人削断了?」

「是。」为首少女又道:「四师叔,七师妹、九师妹两人还被制住了穴道。


青衣女子脸上飞起一丝怒色,轻哼道:「是什么人胆敢到天池来撒野?」

谷飞云九个月前的元宵晚上,见过青衣女子,这时走上一步,应声道:「是
在下。」抬手一招,把两个青衣少女钉在身上的石粒收回,解开了穴道。

青衣女子目光一注,不觉哼道:「又是你。」那天晚上她剑尖指着宇文澜咽
喉,就是被谷飞云一记怪招「捉云手」扣住执剑手腕的,是以印象极深。

谷飞云正待开口,席素仪道:「飞云,你退下来。」一面走上两步,朝青衣
女子叫道:「四师妹,你还认得我吗?」

青衣女子凝目看去,失声道:「二师姐,是你。」原来金母门下有四个女弟
子,大弟子陆碧梧,也是天池的总管。二弟子是席素仪,三弟子是丁令仪,四弟
子闻玉音,就是眼前的青衣女子。

那为首少女听四师叔叫囚在禁窟的女子「二师姐」,心头不禁暗暗吃惊,要
知金母门下,门规极严,大家只知道禁窟中囚禁着人,但除了每天送饭的人之外
,谁也不知道囚禁的是什么人?不应该知道的事,也从没有人敢问。

席素仪点着头,忍不住流下泪来,哽咽道:「四师妹,总算你还认得我这苦
命的师姐,他是小儿飞云,生下来就由醉道长抱去抚养长大,今晚是特地上山来
救我和清辉的。这也是师父她老人家二十年前答应过的,只要他能把愚夫妇救出
,就可任由我们下山,四师妹请网开一面,让我们下山去吧。」

闻玉音当年还只有十四五岁,师姐妹中以二师姐为人温婉,是以和二师姐较
为亲近,自从二师姐出了事,师父严禁门人前去探望,她心中一直惦念着二师姐
,一晃眼就二十年了呀。今晚看到二师姐蓬头垢面的狼狈样子,心头着实不忍,
神色黯然,说道:「二师姐,既然师父从前答应过的,那就好了,今晚是小妹负
责巡逻后山,这件事小妹只怕作不了主,至少也要让大师姐知道一下。这样吧,
二师姐三位先到小妹那里去坐一坐,也好换一件衣衫,梳洗一下,让我和大师姐
说一声,不知二师姐意下如何?」

她说得极为恳切,何况她巡山有责,大师姐是山上的总管,自该让她知道的
,席素仪看了丈夫一眼,点点头道:「四师妹……」

底下的话还没出口,只听一个冷峻的女子声音传了过来:「四师妹,是什么
人擅闯后山,把禁窟的人放出来了?」

谷飞云听出这话声正是这里管事陆碧梧的声音,上次上山来,就是她领自己
去晋见金母的。哦,师父说,因她被醉道长「太乙翻天掌」所伤,在金母面前进
谗,才把爹娘囚禁在石窟里的,这婆娘可恶。

闻玉音急忙恭声道:「大师姐,是二师姐出来了……」「嘶」,一道青影快
得如同闪电,她话声未落,人已凌空飞落,那是一个四十五六岁,面貌冷峻的青
衣妇人,正是金母门下大弟子陆碧梧。

青雯等三人急忙躬下身去,叫了声:「师父。」青雯是故意没把手中断剑丢
弃,为的就是要让师父看到,好替自己作主。

席素仪也躬着身,说道:「小妹见过大师姐。」

陆碧梧飞身落地,自然一眼就看到二个门人的长剑都被削断了。她看也没看
席素仪一眼,就朝闻玉音冷冷的问道:「是什么人把他们放出来的?」

谷飞云忍不住应声道:「是在下。」

席素仪忙道:「大师姐,他是小儿谷飞云。」

陆碧梧冷峻的目光盯着谷飞云冷冷的道:「谷飞云,无怪我看来眼熟,几个
月前,你上山来过。」

谷飞云抱抱拳笑道:「管事还记得在下,上次在下是奉南山老人之命,晋谒
金母而来,今晚乃是在下个人行动,为了救家父、家母来的。」

陆碧梧问道:「你是从那里上来的?」

谷飞云道:「前山有四老守山,在下自问只怕接不下他们每人五十招,所以
只好从后山上来了。」

陆碧梧神色一寒,问道:「是什么人指使你的?」

谷飞云笑道:「前山既然无法上得来,那就只有从后山上来了,这道理任何
人都懂,还用得着有人指使吗?」

陆碧梧厉声道:「是不是那个酒鬼道人指使你来的?」

「你说南山老人家?」谷飞云忽然正容道:「陆管事,你胆子不小,酒仙南
山老人家,就是连尊师都要尊称一声葛前辈,你却叫他酒鬼?」他明知陆碧梧说
的是醉道长,故意缠夹到南山老人头上。

陆碧梧怒声道:「我说的是醉道人,难道不是他指使你来的?」

谷飞云道:「陆管事这话就不对了,我来救的是生身父母,何用醉道长指使
?」

陆碧梧冷哼道:「你能把他们救出去吗?」

谷飞云大笑道:「在下不是把爹娘救出来了吗?」这话是有意激怒她的。

闻玉音叫道:「大师姐……」

陆碧梧怒声道:「你们下得了山吗?」

谷飞云道:「为什么不能?」话声出口,只听耳边响起醉道人以「传音入密
」的声音说道:「小施主,你不是她的对手,不可和她说僵了。」

果然,这句话把陆碧梧激怒了,重重哼了一声道:「有我在这里,你下得了
山吗?不妨试试看?」

闻玉音急道:「大师姐,这是……」

陆碧梧哼道:「你不用多说。」

谷飞云突然敞笑一声道:「陆管事难道要出手拦阻不成?」

陆碧梧道:「你擅上天池,擅入禁窟,难道我出手阻拦你不得?」

谷飞云大声道:「你怎不去请示圣母?」

陆碧梧盛气的道:「我不用请示。」

「哈哈。」谷飞云这声大笑,以丹田发出,声如裂帛,双目精光暴射,喝道
:「不错,陆碧梧,你是圣母门下大弟子,天池管事,但你这般说法,眼里还有
圣母吗?」

席素仪眼看飞云和大师姐越说越僵,几次要待开口,都被谷清辉暗中拉着衣
角,要她不用阻止,这回飞云直呼陆碧梧的姓名,她知道大师姐的为人,怕触怒
了她不可收拾,忍不住叫道:「飞云,不可无礼。」

陆碧梧所得大怒,厉声喝道:「小狗,找死。」

谷飞云心想:「自己这声大笑,金母一定会听到了。」一面正容道:「崆峒
派也是名门正派,圣母威震西陲,想不到你居然狐假虎威,在下叫你一声陆碧梧
,就是找死,这和黑道中人有何分别?圣母教育了你几十年,你真是愧对师门…
…」

几十年来,何曾有人如此辱骂过她,陆碧梧当真被他气疯了,口中厉喝一声
:「我就活劈了你。」扬手一掌,直劈而出。

谷飞云早就料到她有此一着,身形倏然一晃,不闪而进,身形一动,倏然欺
进,左手三个指头一撮,一把捉住了陆碧梧右手脉腕,说道:「陆管事想要在圣
母脚下行凶吗?」

陆碧梧做梦也想不到自己掌势未出,会被谷飞云一下扣住脉腕。尤其谷飞云
人在右边,左手又劈不到他,急忙挥手甩出,她不知道谷飞云练成紫气神功,这
一挥手,才知人家一身功力,竟然不在自己之下,根本连动也不动。

这原是电光石火之事,突听一个苍老声音喝道:「碧梧住手,不可伤他。」
这是金母的声音。谷飞云心头有数,傲然一笑,松开三指,人也随着退后。陆碧
梧吃了暗亏,口中不得不应了声「是」。

金母又道:「你把他们带进来。」陆碧梧又躬身应了声「是」。

谷飞云潇洒一笑道:「在下早已请你们禀告圣母,你们都不肯去禀告,早去
禀告了,就没有这场误会了。」青雯三人听得吓白了脸。

陆碧梧寒着一张脸,冷声道:「你们随我进去叩见圣母。」

只听耳边响起向醉道人的声音道:「小施主好好应付,就可以没事了,贫道
先下去了。」

话声堪入耳,就听金母喝道:「碧梧,后山还有什么人?给我拿下?」谷飞
云听得大吃一惊。

陆碧梧闻言急忙纵身掠起,这下当真疾如鹰隼,飞扑到岭口,但她总究迟了
半步,纵目看去,那里还有什么人影?这就躬身道:「启禀圣母,后山没有人影
。」金母哼了一声,就没有作声。

陆碧梧回身走来,冷声道:「随我来。」

谷飞云道:「爹、娘我们走。」

陆碧梧因师父已经转醒,不敢多说,只是一路走在前面。谷清辉眼看自己儿
子侃侃而言,不但面折素来出名难惹的陆碧梧,尤其方才一下就扣住陆碧梧脉腕
,手法奇突,心中自是十分高兴,这孩子的脾气,和自己年轻时一模一样,唉,
行走江湖,锋芒太露,总是会吃亏的。

一行四人来至小山顶上,一座精致白石楼宇前面,门前两名青衣少女躬身道
:「圣母请管事领他们进去。」

陆碧梧只点了下头,就昂然直入,再由长廊折入小天井,来至三间精舍前面
,才脚下一停,躬身道:「弟子陆碧梧,敬遵法谕,已将席素仪、谷清辉、谷飞
云三人带到。」

里面传出金母的声音说道:「叫他们进来。」只见一名青衣少女随即挑起棉
帘。陆碧梧依然走在前面,席素仪夫妇和谷飞云随着走入。室中银灯明亮,金母
身穿青缎道装,踞坐在上首铺了虎皮的紫檀雕花椅上。

席素仪见到师父,慌忙跪到地上,连连叩头道:「弟子叩见师父。」

谷清辉跟着走上,作了个长揖道:「晚辈谷清辉拜见圣母。」谷飞云跟在父
亲身后,也只作个长揖。

金母目光炯炯,看着跪在地上,蓬头垢面的席素仪,心中不无恻然,再看站
在席素仪身后衣衫褴褛,须发散乱,但精神饱满的谷清辉,和他身后少年俊逸,
眉宇间紫气氤蕴的谷飞云,这娃儿上次上山来,相距不到一年,他内功似乎又精
进了许多。

陆碧梧站在边上,躬身道:「启禀师父,弟子赶去后山,谷飞云已把二师妹
和谷清辉从禁窟中救出,还削断了青雯等三人的长剑,他自己说是从后山上来的
,弟子怀疑他是有人指使的……」

金母没待她说完,截着问道:「我叫你查查有没有人潜伏后山,你仔细查看
了没有?」陆碧梧应了声「是」。

金母哼道:「人家早已走了。」

陆碧梧听得一怔,躬身道:「弟子认为此人可能是谷飞云的同党。」

谷飞云道:「在下上山来是救我父母的,何用帮手,管事毫无证据,不可在
圣母面前胡说。」

陆碧梧怒气的道:「你……」

金母一摇手道:「你站到边上去。」陆碧梧只好应了声「是」,退到一旁。

金母目有怜惜之色,看看席素仪,缓缓说道:「你先起来。」席素仪应着「
是」,站起身来。

金母续道:「二十年前,你犯我门规,为师才把你囚禁的,至于谷清辉,你
在山前跪了三天三晚,老身看在石头和尚份上,已不再处罚,任你下山,你是自
愿囚禁在石窟里的。」谷清辉躬身应了声「是」。

金母目光一抬,朝谷飞云道:「小娃儿,你听清楚了,老身门下犯了门规,
老身是不是有权把她囚禁?你父是自愿在石窟囚禁的,他们没有师长同意,私自
结为夫妇,触犯我禁条,自是不能说老身把他夫妇擒来,禁闭在石窟之中,此理
甚明,老身所以要特别说明这一点,免得外人说我不通情理。」谷飞云不知她说
这话的用意何在,自然不好开口。

金母又道:「上次你奉葛前辈之命前来,还记得下山之时,老身说过一句什
么话吗?」

谷飞云心中暗暗「哦」了一声。忖道:「原来当日她要四个青衣少女用剑试
了我一招,虽说是要看看自己在品酒会上遇到的四个青衣少女使的是不是「崆峒
剑法」?但她也看出自己使的「剑遁身法」,出至师祖,)所以才说从此不得再
上崆峒天池一步。就是为了防自己来救爹娘了。」心中想着,一面答道:「圣母
当日曾说从此不得再上崆峒天池一步。」

金母哼道:「你记得就好,那么今晚潜上后山,擅闯禁窟,还削断我崆峒门
下再传弟子三支长剑,你自己说该当如何?」她说到后来,已是声色俱厉。

席素仪吓得心头一颤,急忙扑的跪了下去,颤声道:「求求师父,念他年幼
无知,饶恕了他……」

谷飞云没待金母开口,一手扶着娘道:「娘快起来,圣母是讲理的人,孩儿
如果有罪,娘求她也没用,孩儿如果无罪,娘又何用求她老人家?」随着话声,
居然把娘扶了起来。

金母看的暗暗点头,忖道:「这娃儿果然胆色过人。」一面点头道:「你起
来,为师倒要听听你儿子如何说法?」

席素仪低头道:「多谢师父。」一面朝谷飞云叮嘱道:「圣母面前,你不可
以乱说。」

谷飞云含笑道:「娘只管放心,孩儿自有分寸。」

接着朝金母拱拱手道:「圣母要在下自己说,该当如何?在下认为完全遵照
圣母指示行事,并没有什么不对之处,还请圣母垂察。」

金母看他强辩的可笑,话声也缓和下来,说道:「你说今晚潜上后山,擅闯
禁窟,削断我三个再传弟子长剑,都是老身指示你这样做的?」

「也可以这样说。」谷飞云接着解释道:「圣母上次曾告诉在下,从此不得
再上崆峒天池一步,在下就是有天大胆子,也不敢再来。但在下身为人子,一旦
得知生身父母被囚禁在崆峒天池,纵是龙潭虎穴,粉身碎骨。也非要把爹娘救出
来不可,这是人之常情,就算圣母有不准再上天池之言,在下自然也要冒险一试
……」

金母看他侃侃而言,老实说心里也不禁有些喜欢,问道:「那怎么能说老身
指示你的呢?」

谷飞云道:「二十年前,在下初生之时,圣母曾经说过,等此子长大成人,
练成武功,只要上得天池.救出他父母、自可任他们离去。在下就是相信圣母言
出如山,所以才敢偷偷的从后山上来,削断铁锁,救出家父母,此一行动,完全
遵照圣母二十年前的指示行事。」金母点着头,「唔」了一声,似乎已同意了。

陆碧梧在旁道:「但你削断崆峒门下长剑,又如何说法?本派规定,任何人
削断本派弟子长剑,即是藐视本派。除非此人能胜过被削断长剑之人的师长,否
则就当自断一臂,以表示向本派谢罪之意,由你自己选择。」

谷飞云看她有意挑拨,心头怒极,目中精芒直射,凛然喝道:「陆碧梧,你
因昔年伤在醉道长一掌之下,心怀仇恨,把这笔帐记到家母头上。二十年前,家
父跪了三天三晚,祈求圣母恕罪,圣母本来已有允意,就是你进了谗言,才害得
家父母被囚禁石窟,达二十年之久。

今晚在下遵奉圣母昔年指示,上山救出家父家母,走出石窟之际,就遇上你
门下青雯等三人,在下请她们禀报圣母,她们不但不肯禀告,同时三支长剑分向
三面攻来,我总不能平白无故的挨她们三剑,尤其你门下,出手毒辣,我如果不
还手,岂不白白送了性命。但在下为了尊重圣母,并未拔剑,只是用剑鞘挡了她
们每人一剑,因她们争功心切,用力过猛,才被震断的,在下几时削断崆峒门人
的剑了?

陆碧梧,你在圣母面前挑拨,是没有用的,若要论罪,你门下今晚欺瞒事实
,不肯禀报,都是你平日教导无方,欺上蒙下所致。后来你见到在下,又一再刁
难,在下要你向圣母请示,你狂妄的说:「我不用请示」。你充其量不过是一个
管事而已,竟敢妄自尊大,以为独揽大权,你眼里还有圣母吗?崆峒派如果还有
门规的话,像你这样目无尊长,欺师蒙上,该当什么罪,在下外人,并不清楚,
你自己说吧。」

陆碧梧被他在师父面前戟指着数说自己罪状,几乎被气炸了心,但又无可反
驳,眼看金母脸色渐渐沉了下来,心头更是机伶一颤,急忙躬身道:「师父……


金母冷然道:「不用说了,为师二十年前,答应过他们,让他们下山去吧。
」一面朝谷飞云道:「小娃儿,老身念你一片孝心,震断崆峒门下长剑之事,不
和你计较,今后再遇上崆峒门下,不可如此鲁莽出手了,好了,你们去吧。」

席素仪听得如蒙皇恩大赦,扑的跪倒地上,一连磕了几个头,说道:「多谢
师父恩准,弟子叩别了。」

谷清辉一直站在妻子身旁,这时也拱拱手作了个长揖,说道:「圣母大恩,
在下告辞了。」

谷飞云也跟着拱手道:「多蒙圣母谅察,在下感激不尽。」只见一名青衣少
女从外走入,在陆碧梧耳边低低说了两句。

金母抬目道:「为师已经知道了。」话声未落突听一阵清越的当当之声,
传了进来。这是击撞云板之声,连续响了九声。金母白皙的脸上,刹那之间变得
十分愤怒,沉喝道:「碧梧,你迅速查明,是什么人闯上山来了?」

话刚说完,陆碧梧还没说话,只听一个苍老声音从远处传来:「金凤,你守
山四老,也不过如此,快出来见我。」

金母沉哼一声,站起身道:「你们随我出去。」她既然这么说了,就是想走
,也走不成了。

金母是由四名青衣侍女前后伺候着,前面两人手持宫灯前导,后面两人一持
古玉如意,一持古式长剑随行。陆碧梧紧跟着她们身后而行,谷清辉、席素仪、
谷飞云三人也只好跟了出去。

出了白石楼宇,走下宽阔的白石阶级,只见二十来名青衣少女一手高挑白纱
灯笼,一手伏剑,雁翅般排列在登山石级前面,中间站立着金母门下三弟子瘦高
的丁令仪、和身材窃窕的四弟子闻玉音,两人同样手持长剑,严神戒备。

小山对面一共只有七个人。前面一个是头银发,脸色红润老妇人,身穿银白
道装,手持乌木拂尘,无论脸型,身材,和金母生得一般无二,只是满脸怒容,
双目精光炯炯,森寒不可逼视。她身后站着三个门人,两个是身穿青布道袍的中
年道姑,背负长剑,手持拂尘。

另一个则是一身劲装的少女,生得眉目如画,娇婉可人,她就是宇文澜。另
外还有四名青色劲装少女,手持纱灯,其中一个手上还抱着一个人,不知是谁?
金母走下石级,丁令仪、闻玉音慌忙躬身施礼,叫了声:「师父。」

金母目光扫动,问道:「本山弟子可有人负伤?」

丁令仪还没开口,对面的银发老道姑已经开口了:「我还不屑以大欺小,伤
你门下徒弟。」

金母目光一抬,沉声道:「金鸾,你来得正好,你不来,老身也正要去找你
,八九个月前,你假冒老身名义,掳了一个姓许的女娃儿。以致南山老人怀疑到
老身头上,要谷飞云专程找上天池,跟老身要人,老身派门下弟子下山调查,又
遭你凌辱,这笔帐咱们正该好好的算一算。」


「算帐,嘿、嘿,咱们要算的帐可多着呢。」银发老道姑金鸾冷声道:「当
年先师把咱们抚养长大,本来以为你我是孪生姐妹,可以同心协力,发扬崆峒派
,那知你从小心胸狭窄,处处与我为难,势如冰炭,以致先师临终之时,为了顾
虑你我二人,终难共处,才有意要你我分领东西崆峒门户。怎知你矫传先师遗嘱
,自领崆峒掌门,逼我离开崆峒山,欺师灭祖,不顾同胞之义,残害同门,我隐
忍了几十年,这笔帐要不要算?」

谷飞云心中暗暗哦了一声,忖问:「原来她们是同胞孪生姐妹,一个叫金凤
,一个叫金鸾,无怪面貌如此之像。」

金母怒声喝道:「住口,当年先师原本想令你我二人分领东西崆峒门户,后
来是你自己不识廉耻,假借老身之名,勾引闻野鹤,触犯门规,我只要你离开崆
峒,已经宽恕了你……」

「哈哈。」金鸾忽然仰天大笑,说道:「金凤、你真是蛇蝎居心,当年是你
,只下了一次山,就把闻野鹤勾引上了,人家对你一片痴情,你却爱在心里,为
的是怕触犯门规,当不了崆峒掌门,才不敢拿出真心来,害得人家在山下苦等,
几次把我错当了你,我是一番好意,才劝他离去,死了这条心。

恰巧被你看到,吃了飞醋,因嫉妒成恨,在师父面前进谗,师父面前我已经
解释清楚,不料师父死后,你就以此为借口,逼我离开崆峒,我自知武功不如你
,只好忍辱下山,没想到事隔六七十年,你还怀恨在心,诬蔑于我,你才寡廉鲜
耻,灭绝人性。」两人已经是八九十岁的人,居然把五六十年前的桃色纠纷,在
双方徒弟、徒孙面前互相指责不休。

谷飞云突然想起,今晚在石窟中放出来的长发老人,不知是不是她们口中的
那个闻野鹤?

金母冷冷一哼道:「老身知道,你今晚是来找闻野鹤的,不错,他就被老身
囚禁在后山。」现在谷飞云证实了,石窟中放出来的白发白须老人,果然是闻野
鹤。

金鸾冷笑道:「你囚禁闻野鹤是你的事,与我无关?今晚我是为我徒儿找你
讨公道来的?」

金母冷然道:「你徒弟关我什么事?」

金鸾怒声道:「我徒弟许兰芬,当选西凤状元,你自号西凤,自然犯了你的
忌讳,八个月前,你派两个徒弟下山,到处追查许兰芬,要把她带回天池,我因
她已列我门墙,自是不容有人欺侮,教训了你们两个徒弟,是因为她们目无尊长
。没想到她们居然把这笔帐记到许兰芬的头上,趁许兰芬每三个月回家探亲一次
,竟向她暗下毒手,你还算是一派掌门吗?」

谷飞云听得心头猛然一跳,许兰芬遭了毒手,不知她有没有性命危险?他一
念及此,忍不住朝金鸾身后一名青衣女子手中抱着的人望去,心想:「不知会不
会是她?」

金母愕然避:「老身几时对你徒弟暗下毒手?」

金鸾厉声道:「不是你,就是你门下徒弟干的了。」

金母道:「何以见得?」

金鸾冷笑道:「崆峒武学中,有一种先师认为太以阴毒,告诫门人不可练习
,你却偷偷练成的是什么功夫?」

金母道:「你说的是透骨阴指?」

谷飞云心中暗道:「自己曾听南山老人说过。当年师父曾伤在金母透骨阴指
之下,金母也被师父一记天星掌击成重伤。师父也说过,当年他老人家还没练成
紫气神功,连太清真气也抵挡不住,是极厉害的旁门阴功,透骨阴指惟有紫气神
功,可以把它化解于无形。」

第三十三章姊妹斗气

金鸾怒声道:「你终于承认了。」

金母道:「透骨阴指是崆峒武学,老身身为崆峒掌门,练成本派武功,何足
为奇,但许兰芬决不是崆峒门下所伤。」

金鸾道:「你这话有谁相信。」

金母道:「老身说不是,就不是,用不着你相不相信。」

金鸾道:「好,那么你倒说说看,除了你们,普天之下,还有什么人会使透
骨阴指的呢?」

「应该没有了。」金母抬目道:「你叫她们把姓许的娃儿抱过来让我瞧瞧。


金鸾道:「你能救她?」

金母道:「透骨阴指击中人身,阴寒入骨,无药可救,所以先师要告诫门人
不可练习,但老身要看看她是不是真的中了透骨阴指?」

金鸾哼了一声,回头吩咐道:「你们把小师妹抱过去,让她瞧瞧。」那抱着
许兰芬的青衣少女,依言一直走到金母面前,才把裹在许兰芬身外的一条棉被打
了开来。

谷飞云站立较远,他不好走上前去,但凝足目力看去,只见许兰芬双目紧阖
,脸色苍白之中,好像隐隐笼罩了一层黑气,气息十分微弱,心中不禁为之恻然
。金母伸出手去,拿起许兰芬的手腕,按了一回脉,脸色凝重,缓缓的道:「她
果然被透骨阴指所伤。」

金鸾问道:「是不是没有救了?」

金母道:「普天之下只有练成九阳神功的人,替她打通十二经络,奇经八脉
,才能有救,但九阳神功失传已有百年之久了。」

金鸾朝那青衣少女喝道:「你把小师妹抱回来。」她等青衣少女退下之后,
目光一抬,厉声道:「很好,金凤,那你就交出用透骨阴指击伤我徒儿的人来。


金母嘿然道:「我已经说过这女娃儿不是我门下的人击伤的,何况我门下三
个弟子,没有人练过透骨阴指。」

金鸾道:「那就是你出手的了?」

金母怒哼一声道:「如果是我击伤的,这女娃儿三天前就没命了,击伤她的
人,不过只有两三成火候,难道你会看不出来?」

金鸾怒声道:「我不管这些,透骨阴指是你独门武功,你狡赖也没有用。」
说到这里,回头问道:「徒儿,为师来的时候,说过什么?」

侍立她背后左首一个中年道姑道:「师父说的,如果金母不交出凶手来,就
要她门下两个徒弟抵命。」

金母盛怒道:「好狂的口气,金鸾,我徒弟都在这里,你来试试看?」

金鸾道:「今晚我本来就是找你算帐来的,金凤,你给我下来。」

金母目色金芒,厉笑道:「很好,咱们几十年的旧帐,自该作个了断……」

谷飞云眼看两人渐渐说僵,这一情形自然是立时就要动手,但这一动上手,
那里还会再顾许兰芬的生死?他心头一急,不觉舌绽春雷,大喝一声道:「两位
只顾意气用事,就这样不顾许姑娘的死活了吗?」

金母沉喝道:「你给我闭嘴。」

金鸾目光一注,敢情她方才并没发现谷飞云,这时不觉轻咦一声道:「你是
谷飞云?什么时候投到崆峒门下来了?」

谷飞云拱拱手道:「在下是救我爹娘来的,并不是崆峒门下。」

金母沉喝道:「谷飞云,你们三个马上给我滚。」

谷飞云拱拱手道:「圣母请歇怒,这位许姑娘身中透骨阴指,无药可救,你
老方才说过只有练九阳神功的人才能救她,但九阳神功失传已有百年,这是说许
姑娘已经没有救了是吗?」

「不错。」金母道:「阴寒入骨,没有人能救得了她。」

谷飞云又朝金鸾拱拱手道:「不知圣母可否让在下试试?」

金鸾看着他,不信的问道:「你练过九阳神功?」

谷飞云躬身道:「在下练的不是九阳神功,只是想试试而已。」他是想起师
父说过:透骨阴指专破各种气功,连昆仑派的太清真气都挡不住,只有紫气神功
可以把它化解于无形。因而忽发奇想,紫气神功能把透骨阴指化解于无形,那么
中了透骨阴指的人,阴寒入骨,施展紫气神功,也应该可以化解的了。

金母当然不信谷飞云小小年纪,能够把入骨阴寒从骨内消散。谷清辉、席素
仪夫妇更感意外,试想连金母姐妹二人,都有七八十年修为的人,都无法施救,
谷飞云竟然说出想试试的话来。他当着金母姐妹二人,自然不会一点把握都没有
,就信口开河,不知他跟他师父练了什么的神奇功夫?

金鸾点头道:「你试试也好。」一面朝那青衣少女道:「你把她抱过来。」
青衣少女依言抱着许兰芬朝谷飞云走来。

宇文澜也跟了过来,她低声的叫道:「谷大哥,你真的能救许师妹吗?」

谷飞云道:「我也不知道能不能救她?但没有人能救她,试试总比没人试好
。」

宇文澜问道:「我能帮得上忙吗?」

谷飞云走到池边,席地坐下,说道:「你和这位姑娘把她扶着背向我坐好就
好。」青衣少女已把抱着的人放下,用棉被铺在地上,然后和宇文澜一左一右扶
着许兰芬在谷飞云面前盘膝坐好。

谷飞云赶紧缓缓闭上眼睛,伸出右手,按到许兰芬「百会穴」上,运起紫气
神功,缓缓朝她「百会穴」输入。这时金鸾也早已走了过来,她门下的弟子也全
都跟了过来。金母依然站在第一级石阶之上,但她一双金光熠熠的目光,紧盯着
谷飞云,心中暗道:「我还当你跟石头和尚练了什么佛门神功,原来也只是普通
运气而已,这样如何能治得好透骨阴指的伤?」

谷飞云一心运气,把紫气神功源源输入,他这一着,便真给他使对了。要知
紫气神功,载之紫府,乃是玄门至高无上的的乾天真气。当年道教祖老子骑青牛
,入函谷关,才有东来紫气满函关之说,比之九阳神功不知要高出多少?许兰芬
经谷飞云输入紫气,本来苍白中隐隐透着黑气的脸上,现在黑气已经渐渐的消失
了。

金鸾一霎不霎盯着两人,自然看出来了。她不禁暗暗点头,忖道:「这小娃
儿果然有些门道,自己练了几十年功,即一点迹象也看不出来,不知他练的究是
何种神异功夫?」

不过盏茶工夫,许兰芬口中嘤咛一声,忽然睁开眼来。也就在此时,耳边响
起一个极熟的声音说道:「许姑娘,你坐着不可动,还须继续运功。」她蓦地想
起来了,这声音岂不是自己朝思暮想为他憔悴的谷大哥?一想到这里,忍不住叫
道:「谷大哥,我好好的没有事呀。」

她这一嚷,听得金鸾大喜过望,急忙叫道:「兰芬,先别说话,你是中了透
骨阴指,谷小兄弟正替你疗伤,你运多一会气才好。」

「咦,师父也在这里,徒儿真的好了呀。」许兰芬目光溜动,说道:「这是
什么地方?」

谷飞云收回抵在她头顶「百会穴」上的手掌,说道:「你说好了,大概真的
没事了。」

金鸾问道:「你不知道她好了没有?」

谷飞云没有站起来,仰脸道:「在下只会运功,不知道时间够不够?许姑娘
,我看还是再运一会气的好。」

许兰芬脸上绽起一片欢愉之色,站起身道:「谷大哥,我真的好了,身上感
到流动着一股暖气,好像轻飘飘的,很舒服,不用再运气啦。」

谷飞云听她这么说,也就站了起来,点点头道:「如此就好。」

宇文澜喜孜孜的道:「谷大哥,你真的替许师妹治好了。」

金鸾也流露出一脸笑容,说道:「谷小兄弟,真是亏你的,真把透骨阴指给
治好了。」

谷飞云道:「在下功力有限,方才金母说过,击伤许姑娘的指力,不过二三
成火候,所以才治得好。」

金母眼看谷飞云果然把许兰芬治好了,心头自是十分惊异。心想:「这小娃
儿使的是既非九阳神功,如何能治得好透骨阴指呢?哦,他既能运功化去已经深
入骨髓的阴寒,那么一定也是克制透骨阴指的功夫了。他这是什么功夫,从那里
学来的呢?还好他娘是自己徒儿,谅他也不敢和自己作对。」

一面蔼然的笑道:「谷飞云,你小小年纪,能够把入骨阴寒化去,当真难得
的很,很好。」一面朝席素仪道:「素仪,你有这样一个好儿子,为师也替你高
兴,你们定居之后,可时常上山来看看为师。」

席素仪因师父对自己的态度完全转变了,心头也暗暗高兴,连忙躬身道:「
弟子会的。」

金母目光一抬,问道:「许兰芬,你在什么时候被人偷袭的?」

许兰芬道:「我不知道,那天的情形,我一点也想不起来了……」

金母又道:「那一天也想不起来吗?」许兰芬摇摇头。

字文澜接口道:「大概有五天了,许师妹五天前回家去的,三天前在凤县附
近昏倒,不省人事……」

金鸾不待她说不去,沉声道:「怎么,你要查使透骨阴指的人?这个不劳费
心,他敢对我徒儿下手,我不会放过他的。」一面回头道:「徒儿,咱们走。」

金母嘿然道:「金鸾,你率领徒众上山来大闹了一阵,说走就走吗?」

金鸾道:「你待怎的?」

金母微哂道:「你有胆量上天池寻衅,自然有备而来,你总知道该如何的了
?」

金鸾盛气的道:「天池我不能来吗?好,你只管划下道来,我无不奉陪。」

「这还差不多。」金母徐徐的道:「你不是带着门人来的,这样吧,咱们先
要门下弟子上场,看看是你调教的徒弟行,还是我调教的徒弟行,他们如果分不
出高下来,再由咱俩出手,你看怎么样?」她这番话当然是另有心机的。

她和金鸾不但是孪生姐妹,而且还是同门学艺的师姐妹,本来你会的我也会
,没有什么了不起,但双方已有数十年不见。金鸾敢在数十年后的今天,找上天
池,显而易见,她若无惊人之艺,决不会自己送上门来,先由双方徒弟出手,正
可看看她的武功底细。

另外还有一点,本派透骨阴指,先师禁止门下弟子练习,是因为中人无救,
太过阴毒。几十年来自己并没有传给门下弟子,倒并不是因指功阴毒,是因为这
种指功,是本派武功最厉害的一种武学,传给了门人,师父会的,徒儿全会了,
一旦有了贰心,师父岂不对她束手无策?

方才听了宇文澜的话,许兰芬是三天前在凤县,被人用透骨阴指所偷袭负的
伤,三天前,不是陆碧梧正好下山去办事吗?打从金鸾说出她徒弟遭人用透骨阴
指击伤,自己就怀疑到陆碧梧了。因她为人好强,也最工心机,她可能就知道本
派有透骨阴指这项功夫,但她从没问过自己,而且透骨阴指口诀心法,就放在自
己房中。

她身为天池管事,经常在自己房中进出,自然也早就看到了,有心偷学,可
说极为方便,从种种迹象推想,她瞒着自己偷学透骨阴指的成份极大,只是她何
以要向许兰芬下手呢?要她和对方徒弟先出手,也正好看看她近年功力精进如何
了。

金鸾听她说出先由双方门下弟子出手,自然听得出金凤的用意,是想先看看
自己武功路数。她想得没有金母多,闻言点头道:「好,我完全同意。」

金母稍微别过头去,朝站在自己左首的陆碧梧吩咐道:「碧梧,你出去接她
门下几招吧。」

陆碧梧躬身领命,举步走出,冷冷的道:「你们那一个下场?」

金鸾连头也没回,手中乌木拂尘朝前一指,说道:「乘凤,你下去会会她。
」原来她自称西崆峒圣母,门下共有八个弟子,都是山下孤儿,大弟子叫乘凤,
二弟子叫控凤,年纪较长,其余六个是近几年收的,都很年轻。

宇文澜是凤县人,她祖父是一方财主,乐善好施。当年金鸾离开天池,来至
凤县,全仗宇文澜祖父接济,等金鸾成为一派宗主,开派收徒,才收了他孙女为
徒。今年初,许兰芬当选西凤状元,她因金母自号西凤,为了要气气金凤,所以
把许兰芬收到门下,是她的第十个弟子。乘凤、控凤,都是四十出头的人了,所
以和师父一样,改穿了道装。

闲言表过,却说乘凤躬身应了声「是」,左手中指挂着一支乌木拂尘,缓步
走出,目光冷峻,望着陆碧梧问道:「你要如何比试?」

陆碧梧扬手掣出长剑,冷冷的道:「你不是带着剑吗,咱们自然是在剑上分
个高下。」乘凤抬手抽出长剑,左手拂尘朝前一挥,说了声:「请。」但却并没
出手,只是凝立不动。

陆碧梧因人家说了「请」,她也不得不说「请」字,但「请」宇出口,身随
声发,飘然欺上,长剑快若流星,疾刺而出。她出手果然不凡,探手点出,不见
她振宛抖剑,却一下就幻起一排五支剑影,挟着五道森森寒锋,一齐刺到。崆峒
剑法一记「五弦齐挥」,使得既凌厉,又漂亮。

乘凤却也深得剑术要领,你不动,她也不动,你一动,她就动得更快,只见
她身形轻轻一旋,避开正面,从她身边飞起一蓬白烟,迎着陆碧梧五支剑影撒来
。这蓬白烟,竟是她左手摔出的拂尘,千百根绕指柔丝,一齐朝剑上缠去,同是
白练乍吐,一道剑光也激射而出,随着她旋身之际,朝陆碧梧左太阳穴点去,这
一招「寒梅点春」,同样使得出入意外,漂亮已极。

陆碧梧的长剑当然不会被对方缠住。她轻身飞起,剑使「物换星移」,五支
剑影一闪而没,化作一点寒星,袭向乘凤的后脑。乘凤身形再次轻旋,长剑斜挑
,使了一招「星月交辉」,剑光像一弯眉月,迎着对方刺来长剑挑起。

她左手一蓬拂丝突然掐得笔直,抬手送出,这是一记拂法中的「黄蜂返巢」
千百缕劲丝,反袭陆碧梧胸口。她方才是以拂尘迎对方长剑,以长剑攻敌,倏忽
之间,却以长剑封架对方长剑,却以拂尘攻敌,变换之快,当真令人莫测虚实。

陆碧梧上手之初,只知对方拂尘是用来封架的,没想到她这招居然用拂尘攻
来,一时之间,竟被逼得后退了一步。这下可把陆碧梧激怒了,口中冷嘿一声,
一退即上,手腕连振,剑光飞洒,一口气攻出五剑。双方都是练剑数十年的高手
,虽然各自抢着进攻,但人影闪动,剑光纷披,却听不到一点剑剑交击之声。

金母目光炯炯,看着两人动手情形,心中暗自忖道:「金鸾这几十年,果然
一直用心要对付我,光看她徒弟这手剑法,虽然还是脱不出崆峒招数,处处却以
崆峒剑法作为敌人,寻求破解之法,这两人功力悉敌,看来陆碧梧在剑法上,很
难胜得了她。不过这样也好,陆碧梧是个心高气傲的人,她自知剑法上不易求胜
,就要以掌指为辅,只要使出指法来,不论你如何掩饰,如果偷练过透骨阴指,
即使不使,也一样瞒不过我的眼睛。」

金鸾对两人这一战,当然也看得很仔细,眼看陆碧梧一手剑法,纵然造诣极
深,但还是崆峒剑法,并无新奇变化,自思乘凤已足可应付。心中不禁暗暗冷笑
,忖道:「金凤妄自尊大,号称西凤,原来也不过如此,你这套剑法,在江湖上
虽可称雄,要用来对付我西崆峒圣母,就并不见得管用。」想到这里,脸上不禁
微有笑意。

就在此时,但听三声急骤的金铁狂鸣,两支长剑猛力撞击,飞起一串火花,
原来两人久战不下,心头冒火,才会硬打硬砸起来。陆碧梧放手攻出三剑,左手
抬处,相继劈出一掌。这一掌去势悠然,带起一片轻风,朝乘凤迎面拂来。

唐人有一句诗:「吹面不寒杨柳风」,用来形容这片轻风,实在是最恰当也
没有了,掌风有如此轻柔,那就是崆峒派的「天池水面风」了。乘凤看她举掌拍
来,也毫不怠慢,左手拂尘陡然朝前拂出。她是西崆峒圣母金鸾的首徒,金鸾数
十年来,耿耿于怀的就是如何对付金凤?「天池水面风」,虽是金凤独创的神功
,实则是从崆峒无形神掌化出来的。

「无形神掌」必须有十二成内功火候,方可练习,但一个人的内功要练到十
二成火候,非有五十年以上的勤修苦练不可,因此,能练成「无形神掌」的人,
可说少之又少。金母把无形神掌简化了许多,使门下弟子只要有五成内功火候的
人都可以练习,名之为「天池水面风」,当然威力也比无形神掌弱了许多。

金鸾为了破解「天池水面风」,创出破风三式,以拂尘使出,专破掌风,所
以她门下弟子,年纪稍长的,左手都执着拂尘。这时陆碧梧使出「天池水面风」
,乘凤也及时施展「破风三式」,但见她拂尘扬起,千百缕拂丝,忽然间宛如春
云乍展,如幕如幔,一下挡住了迎面吹来的轻风。

这真是说时迟,那时快,乘凤在一片拂丝把对方劈来的风堪堪挡住之际,左
手拂尘突然迅疾无伦的朝外一圈,左手一沉倏扬,本来散成一片的拂丝,忽然根
根直竖,宛如千百支尖椎,闪电的朝陆碧梧激射过去。「破风三式」真当疾如迅
雷,前面两式,一挡一圈,已把掌风引出,第三式是追击,以攻还攻,攻敌不备
,这三式可说专破天下掌风的招式,亦无不可。

陆碧梧掌势出手,竟然被她拂尘引出,心头不由一怔,闪电之间,急忙一收
真气,收回拍出去的掌风,身形随着右旋而出。这一段话,说来较慢,其实双方
动作如电,乘风千百缕拂丝直射过去,陆碧梧也及时向右旋出。

就在此时,乘凤突觉自己射出的拂尘,突被一围无声无息的暗劲,拦腰撞上
,震得自己左腕一麻,若非拂尘柄上有细绳悬挂在中指上,这一记几乎被她震飞
出去,心头一惊,急忙后退了一步。陆碧梧这一记「无形掌」虽然只有五六成火
候,但一击得手,精神陡振,右手长剑化作一道匹练,乘势追劈过去。

乘凤岂甘示弱,长剑一抡,迎着劈出,两剑相交,发出「当」的一声金铁狂
鸣。两人各自被震得后退一步,依然半斤八两,难分轩轾。陆碧梧心头发火,冷
哼一声,一退即上,又是一剑直劈过去。乘凤同时跟着欺上一步,举剑硬接。这
一剑当然又是一声金铁狂震,两人谁也不肯让谁,于是第三剑、第四剑,连续劈
击而出,两人之间,也接连响起了震慑人心的金铁交鸣,一串串火花,从两支长
剑上进飞而出哩。

金母眼看陆碧梧一记无形掌只有五六成火候,心头稍稍释怀,由此可以证明
陆碧梧并未偷学「透骨阴指」了。金鸾也在此时,眼看两人连拚了五六剑,依然
功力悉敌,就是再拚下去,也未必分得出高下来,这就沉声喝道:「你们住手。
」激战中的两人听到喝声,果然立时住手。

金母冷声道:「你可是想和我动手吗?」

金鸾道:「不错,她们两个再打下去,一时也分不出胜负来,自然只有你我
一决胜负了。」

「很好。」金母冷声道:「碧梧,你回来。」陆碧梧躬身领命,收剑退下。

金母右手向后一招,站在她背后的一名青衣少女,立即双手捧上一柄古剑。
金母伸手接过,人已朝前跨出,冷然道:「金鸾,你自称西崆峒圣母,不知剑上
造诣如何?」

金鸾也迎前走上,冷笑道:「我西崆峒门户,乃是遵奉先师遗命创立,你不
是也自称圣母吗?你可以称,我自然也可以称了,至于剑上造诣如何,你马上就
可以知道了。」

金母冷哼一声,呛的一声掣出一柄寒光四射的长剑,喝道:「你拔剑。」她
这一掣出长剑,大家都可以发觉她全身都在散发出浓重的杀气,就是站在稍远的
谷清辉夫妇三人,都可以感到森寒之气。

金鸾右手抬处,也呛的一声,飞起一道寒光,手上同样是一柄寒光熠熠的好
剑,这一横剑当胸,她一身白色道袍,无风飘忽,也同样充满了肃杀之气,抬目
道:「金凤,咱们谁也不用客气。同时发剑好了。」

金母看了她一眼,冷然道:「好。」这一声「好」字出口,但见两道匹练般
的剑光,同时飞起,向对方激射过去。

这一刹那,双方身后观战的人,但觉剑光奇亮刺目,寒气砭肤,根本看不出
两人这一剑的招式。不,不止一招,两道剑光矫若神龙,一往一迎,似纠似缠,
起伏盘旋,除了嘶嘶剑风,弥漫着如雾如霏的白气,已经笼罩了两丈方圆。因为
听不到剑剑交击之声,是以分不清两人发出第一剑之后,究竟已经各自使出了几
招剑法?

连金母的首徒陆碧梧也看不清楚,她一张清峻的脸上,不禁为之变色。所有
观战的人中,只有谷飞云练成紫气神功,一双炯炯目光,可以透过两人身外所笼
罩的一层薄雾,看得清清楚楚。他发现金母和金鸾两人使的剑法,和方才陆碧梧
、乘凤两人使出来的,并无多大差异,只是比方才两人使得精纯熟练而已,任你
变化精奥,依然脱不出崆峒剑法的路数,更看不出有什么出奇之处。

只不过是两人修为的功深,每一剑都凝聚了双方深厚的内力,从剑上散发出
浓重的剑气来。这份威力,自然非同小可,普通人只怕连一剑都接不下来!不,
只要进入她们一丈之内,只怕连一身衣衫都会被剑气绞成粉碎。

就在此时,陡听一声苍劲的大笑,宛如天外飞来,紧接着又是呛呛两声金铁
狂鸣,两道匹练般纠缠的剑光和漫天剑气,倏然尽敛。大家方觉眼前一暗,就听
金母怒声道:「你来作甚。」

那苍老声音大笑道:「哈哈,你们两个已是九十出头的人了,还有什么好争
的?」

众人凝目看出,只见金母和金鸾两人之间,竟然多出一个白发披肩,白须垂
胸的高大老人。这人貌相既老且丑,但一双目光在黑暗之中,却比寒星还亮。这
人,正是谷飞云从石窟中放出来的老人——闻野鹤,他炯炯目光盯着金母,含笑
道:「老夫今晚终于出来了。」

金母虽然寒着一张脸,但怒意渐减,冷冷的道:「你既已出来,就该走了,
还挡什么横?」

「哈哈。」闻野鹤又是一声大笑,说道:「老夫是已经走了,但行到百里之
外,才想起一件事,非赶回来不可。」

金母冷声道:「你还有什么事?」

闻野鹤道:「老夫是一位小兄弟放出来的,他放出老夫来,你岂会放过他…
…」他是不放心谷飞云才赶回来的。

金母哼道:「他是我徒儿的儿子,老身岂会难为他?」

「哈哈,如此就好。」闻野鹤目光一转,看到谷飞云不觉洪笑一声,朝谷飞
云走去,说道:「小兄弟,老夫方才匆匆一走,忘了问你姓名,才从百里外赶回
来,总算小兄弟还没走。」

谷飞云连忙抱拳道:「老前辈……」

他只说了三个字,闻野鹤就拦着道:「什么老前辈,老夫是小兄弟救出来的
,咱们就平辈论交,你就叫老夫一声老哥哥好了。」

谷飞云惶恐的道:「这个晚辈如何敢当?」

只听耳边响起金母的声音说道:「闻老头是个直肠子的人,他叫你叫他老哥
哥,你就叫他老哥哥,不用和他客气。」

闻野鹤怫然道:「这么说,你小兄弟是不愿和老夫交朋友了?」

谷飞云听了金母「传音之密」的话,连忙抱拳道:「老哥哥吩咐,晚辈自当
遵命。」

「哈哈。」闻野鹤听得大喜,笑道:「你叫我老哥哥了,还自称晚辈吗,哦
,小兄弟,你还没告诉老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呢?」

谷飞云躬身道:「小弟谷飞云。」

闻野鹤大笑道:「你是闻野鹤的小兄弟,天下武林,就没有人敢欺侮你了,
哈哈哈哈。」一道人影已经随着笑声,向遥空投去,瞬息不见。

金鸾抬目道:「金凤,你也没胜得过我,咱们后会有期。」

金母沉哼道:「好,等你自信能胜得过我的时候,再上天池来好了,我随时
候教。」

金鸾也哼了一声,挥手道:「咱们走。」宇文澜和许兰芬因在师父面前,不
敢多说,只是含情脉脉望了谷飞云一眼,迅快的随着师父身后而去。

谷清辉眼看大家都已走了,也朝金母拱拱手道:「圣母在上,在下夫妇也告
辞了。」

在他说话之时,席素仪也躬下身去,说道:「师父金安,弟子叩别了。」

金母领首道:「好,好,时候不早,你们去吧,飞云,你娘是老身门下二弟
子,老身准许她随时可以上山来,你可以陪你娘一起来。」

谷飞云躬身道:「晚辈记住了」。

席素仪又朝陆碧梧、丁令仪、闻玉音三裕裣道:「大师姐、三师妹,四师妹
,我走了。」陆碧梧只是冷冷的看了他们夫妇母子一眼,并没理睬。

丁令仪、闻玉音却一齐躬身道:「二师姐好走,恕小妹不送了。」

谷飞云怒目瞪了陆碧梧一眼,说道:「陆管事,咱们后会有期。」

陆碧梧在师父面前,敢怒而不敢言,心中暗道:「小子,总有一天我教你知
道历害了的。」

谷清辉夫妇父子三人离开天池,穿行山洞,走出石窟,只见瀑布前面的水潭
大石上坐着一个人。这人忽然站起身来,打了个稽首,大笑道:「恭喜谷施主贤
伉俪,终于脱出困境,父子夫妇团聚了。」这人正是从后山下来的醉道人。

谷清辉已在路上听谷飞云说出此行经过,赶忙迎着上去,—把握住醉道人的
手,感激的道:「多谢醉道兄,二十年来,蒙你照顾愚夫妇,照顾小儿成人长大
,今晚又要你冒险偷上天池后山,救出愚夫妇,这份大德,兄弟不知如何谢你才
好?」

谷飞云走上一步,扑的跪到地上,拜了下去,说道:「醉道长,你的大恩大
德,在下只好给你磕头了。」

醉道人大笑道:「你们父子两人怎么了?谷施主,咱们是方外至交,也可以
说贫道只有你一个朋友,贫道能力所及,能不帮忙吗?小施主,咱们也是忘年之
交,你平日还算洒脱,怎么今晚如此俗套了,快些起来,别行大礼了。」一手把
谷飞云拉了起来,又道:「小施主,还有两个人等着你呢,你看看是谁?」

谷飞云听得方自一怔,不知醉道长说的两个人是谁?只听两声娇脆的「谷大
哥」,堪堪入耳,两个苗条的人影已在左首一方大石前站起来。俏生生的走了过
来。这两个苗条人影竟然是金鸾门下的宇文澜和许兰芬。

谷飞云怔得一怔,连忙含笑道:「两姑娘没跟令师去吗?」

许兰芬幽幽的道:「本来这几天是我返家去看爹的假期,没想到被人暗袭,
用透骨阴指打伤,没有谷大哥及时施救,师父说连她老人家都想不出什么人可以
救我呢,所以师父要我在这里留下来等你,跟你当面道谢。」

谷飞云笑道:「方才我没有什么把握,只是试试罢了,不想真的治好了,我
们都是熟人,还说什么道谢?」

许兰芬道:「我要回凤翔去,和谷大哥一路的。」

宇文澜接口道:「我是陪客,师父不放心小师妹,要我和她作伴来的。」

谷飞云道:「二位姑娘,这是家父、家母。」接着又给父母介绍两位姑娘。

宇文澜、许兰芬两人恭敬的躬身叫了声:「伯父、伯母。」谷清辉夫妇也含
笑答礼。

谷飞云又道:「许姑娘是认识醉道长的,宇文姑娘认不认识?」

宇文澜娇笑道:「本来不认识醉道长,刚才才认识,还是醉道长叫我们在这
里等你的呢。」席素仪眼看两位都长得明眸皓齿,娇美如花,好象和谷飞云极熟
,只不知飞云和金鸾圣母门下女弟子如何认识的?

醉道人大笑道:「好了,可以上路了。」

谷清辉问道:「道兄,我们要去那里呢?」

醉道人道:「咱们先到老爷岭许姑娘家去打扰她几天,稍作休息,以解往返
跋涉之劳。」

谷清辉道:「这样去打扰人家,不太好吧。」

醉道人笑道:「没什么不妥的,许姑娘的爹和贫道极熟,和谷小施主也是熟
人,没有关系。」

许兰芬听得大喜过望,说道:「是啊,爹看到道长和谷伯父、谷伯母等人光
临,不知有多高兴呢。」

宇文澜咭的笑道:「小师妹,醉道长是因为你家有窖藏三十年的西凤酒。」

醉道人故意眯着醉眼,朝宇文澜神秘的笑道:「还有两个人在荆村等着咱们
呢。」

宇文澜看他笑得神秘,心头起疑,忍不住问道:「还有两个人荆村等着,那
是什么人呢?」

醉道人嘻的笑道:「贫道认是认识,只是关系没谷小施主深,你还是问谷小
施主比较清楚。」

字文澜看他说话吞吞吐吐的,心中更觉得好奇,就朝谷飞云叫道:「谷大哥
,那两个是谁呢?」

谷飞云脸上一红,说道:「是在下两个师妹,本来是和醉道长一起来的,只
是上天池去,人不宜太多,所以在下和醉道长走了,把她们留在荆村。」

醉道长嘻的笑道:「有一个还是许姑娘的同年呢。」

许兰芬听得一怔,问道:「和我同年,什么是同年呢?」

醉道人笑道:「同年,就是读书相公同一年考中的意思,也就是同榜了。」

许兰芬想到今年正月里,选举西风状元之事,但祝秀珊、荆月姑也不是谷大
哥的师妹呀。她想到这里,目光不觉朝谷飞云投去,问道:「谷大哥,你两个师
妹,我认不认得?」

谷飞云脸上微微一红,说道:「醉道长说的是荆月姑,和姑娘同榜的探花,
姑娘自然是认识的了。」

许兰芬追问道:「荆姐姐怎么会是谷大哥的师妹的呢?」姑娘家这回着急了
。宇文澜虽然没说话,但眨着眼睛盯着谷大哥,显然她也急了。

谷飞云不自然的笑了笑道:「这话说来可长呢,是醉道长指引我们去的……


宇文澜忍不住问道:「谷大哥你快说咯。」

席素仪自然看得出来,两位姑娘听到飞云还有两个师妹留在荆村。就一直追
根问底,神情紧张的模样,不觉朝丈夫看了一眼。他们虽在一路说话,脚下可丝
毫没停,现在已经到了山麓。

谷飞云道:「你们不用性急,在下下山后情形,还没和爹娘说呢,现在天还
没亮,不如找地方歇脚,让我从头说起好了。」

宇文澜道:「前面不远,有一棵大树,我们到了树下去休息好了。」

第三十四章慈母失踪

一行人来至树下,就围着坐下,醉道人独自倚着树身,取下葫芦,咕咕的喝
起酒来。谷飞云傍着娘,就把自己奉师父孤峰上人之命下山,到凤翔品酒会说起
,一直说到和醉道人上崆峒天池为止,其中只有几处小节,有关儿女私情的,略
过不提。

这一段话,就象说故事一般,一个接一个的说来,只听得谷清辉夫妇和两位
姑娘十分出神,时间在不知不觉中过去,等他说完,东首岭脊上晨曦也升起来了


席素仪轻轻吁了口气道:「孩子,真是难为你了,这短短的一年时间,竟然
遇上了这许多事情。」

谷清辉笑道:「但飞云也得到了别人求都求不到的收获,能蒙昆仑岳大先生
收录门墙,这是天大的福缘。」

席素仪道:「这都是南山老人和醉道长的成全……」

只听醉道人大笑道:「贫道和谷施主虽是数十年方外至友,但谷小施主去拜
师这档事,贫道只是奉命行事,谷小施主是家师的小兄弟,贫道岂敢居功?」

许兰芬羡慕的道:「谷大哥,荆姐姐,冯姐姐学了昆仑派的剑法,武功一定
很高了?」

醉道人笑道:「小姑娘,你们师父也是武林中数一数二的人物,昆仑、崆峒
一向并称,你们将来的成就,决不会在荆、冯二位姑娘之下。」

许兰芬眼睛一亮,喜道:「道长说的,一定是真的了。」

醉道长道:「贫道怎会骗你?」

宇文澜道:「谷大哥,你学会了易容术,可不可以教我们呢?」

谷飞云笑道:「你要学,我怎么会不肯教呢?」

宇文澜喜得眉毛一挑,娇声道:「谷大哥,我们说定了,你一定要教。」

谷飞云道:「我说了自然算数。」大家吃过干粮,就继续上路。

席素仪先前因宇文澜、许兰芬二人是金鸾圣母门下,和自己师父虽是同胞姐
妹,却是死对头一般,但听了飞云的述说,和这一路上看出两位姑娘好象对飞云
都有着情意。尤其这半天工夫下来,发现这两位姑娘都象小鸟依人,温婉可人,
心中也暗暗喜欢她们起来。一面暗自好笑:「别说飞云了,就是要自己挑,也不
知道要挑那一个好呢。」

这天到达老爷岭许家庄,已是下午申牌时光。他们越过一片广场,石阶上四
扇高大的大门,只开了左边一扇。现在许兰芬是主人了,迅快走上几步,侧身抬
手道:「伯母、伯父、道长、谷大哥、九师姐请。」

醉道人道:「许姑娘,你谷伯伯、谷伯母第一次来,你在前面领路。」

许兰芬应了声「是」,躬躬身道:「侄女那就替伯父、伯母领路。」说着,
举步跨上五级石阶,正待往里走去。

大门内适时迎出两名青衣庄丁,一眼看到许兰芬,慌忙躬身道:「小姐回来
了。」许兰芬叫道:「许强,你快进去禀报爹,就说有贵客来啦,叫爹赶快出来
。」

左首那个庄丁躬身道:「回小姐,庄主前天上终南山去了。」

许兰芬问道:「爹有没有说几时回来?」

那庄丁道:「庄主没有说。」

许兰芬只点了下头,就领着大家进入客厅,抬手肃客道:「伯父、伯母、道
长请上坐。」

这时匆匆走进一个蓝衫青年,含笑道:「师妹回来了。」

许兰芬忙道:「大师哥,快来见过谷伯父、谷伯母、醉道长。」一面朝谷清
辉夫妇说道:「他是家父门下师哥孟君杰。」

「欢迎谷伯父、谷伯母光临,晚辈迎迓来迟。」孟君杰抱拳行礼,然后又朝
醉道长抱拳道:「家师几天前听说道长到了凤翔,还问过晚辈,怎么不见道长莅
临?前天家师临行时?还吩咐过晚辈,道长来了,务必好好招待,道长今天果然
来了。」

醉道人笑道:「贫道有事去了一趟崆峒,哈哈,不用好生招待,贫道只要有
酒就好。」

孟君杰笑道:「家师就是这个意思。」接着转过身,一把握住谷飞云的手,
说道:「谷兄好久不见,上次匆匆走了,这回总得多盘桓些日子了。」

许兰芬叫道:「大师哥,这位是我九师姐宇文澜,师父要她陪我来的。」

孟君杰又朝宇文澜拱拱手道:「宇文姑娘幸会,小师妹多蒙姑娘照顾,在下
谨代表家师要向姑娘至谢呢。」

宇文澜慌忙还了一礼含笑道:「孟少侠不用客气,她也是我小师妹咯。」一
名庄丁送上茶来。

许兰芬又道:「大师哥,还有一件事,你是不是马上派人到荆村去,把荆月
姑荆姐姐,还有一位冯小珍姑娘接来,就说醉道长、谷大哥来了,要她们住到这
里来。」

孟君杰点头道:「好,愚兄这就叫三师弟去跑一趟。」

许兰芬道:「谢谢大师哥。」

孟君杰笑道:「小师妹怎么和愚兄客气起来了,哦,小师妹在这里招呼客人
,愚兄去去就来。」说完,匆匆走了出去。

许兰芬回过身,朝谷清辉夫妇笑道:「家父平日不大管事,寒庄的事,都由
大师哥照料。」

谷清辉点头笑道:「我看得出来,你这位大师哥很能干。」

不一会见儿,孟君杰走了进来,说道:「愚兄已经要三师弟去了,两位姑娘
大概晚餐前就可到了。」

接着又道:「小师妹,醉道长时常来,就住在师父书房左首那间客房里,谷
伯父、谷伯母和谷兄三位,可住二进楼上,三位姑娘和小师妹住在一起,和你房
间一排的正好有三个房,愚兄已经叫人去收拾了,待会小师妹领谷伯父、谷伯母
几位去看看房间,还缺些什么,就吩咐张妈好了。」

许兰芬点头道:「小妹知道。」

席素仪含笑道:「愚夫妇前来打扰,真是不好意思。」

许兰芬道:「伯母不用客气,到了寒庄,就和自己家里一样。」

谷飞云道:「那就多谢许姑娘了。」

宇文澜轻笑道:「谷大哥,小师妹方才不是说了吗,大家都是自己人,还谢
什么?」谷飞云和许兰芬被她说得脸上一红,一时不好再说。

过了一会,许兰芬举手掠掠鬓发,说道:「大师哥,小妹已有好久没见过祝
姐姐了,不如也去把她接来,大家热闹些,你说好不?」

宇文澜笑道:「好呀,你们是西凤三鼎甲,把她接来,那就更热闹了。」

孟君杰笑道:「好吧,你们姐妹好久没见面了,愚兄这就叫人去接,只是祝
家村离咱们较远,去接祝姑娘,也要明天才能到呢。」

许兰芬喜孜孜的道:「多谢大师哥。」接着站起身,娇声叫道:「谷大哥,
请伯父、伯母先去看看房间好不?」


谷清辉笑道:「孟老弟已派人收拾好了就好,我看不用看了。」

盂君杰道:「下人们收拾的,也许并不周到,谷伯父、谷伯母还是去看看的
好,还缺些什么,也好交待小师妹一声。」

当下就由许兰芬陪同谷清辉夫妇父子,往第二进走去。孟君杰知道醉道人嗜
酒,早已吩咐庄丁送来了一缸窖藏的陈酒,醉道人只要有酒,就不用别人陪他,
一个人自斟自酌的喝了起来。

傍晚时分,荆月姑、冯小珍从荆村赶来,由许兰芬三师哥年人俊陪同,进入
西花厅,荆月姑走在前面,看到谷飞云,刚叫了声:「大哥……」

冯小珍已经抢着叫道:「大哥,你那天和醉道长偷偷的跑了,你知道多急死
人……」荆月姑看到花厅上坐着许多人,慌忙扯了下冯小珍的衣袖。冯小珍也发
现了,一时不禁粉脸骤然飞红,底下的话,一时间说不上来。

许兰芬连忙迎着:「荆姐姐,这位大概是冯姐姐了,快请里面坐。」

谷飞云也迎了过去,含笑道:「二位妹子,不用责怪愚兄,不要你们同上崆
峒山去,也是师父的意思,所以才把你们留在荆村的。」接着低声的道:「来,
两位妹子,愚兄先给你们引见家父、家母。」

荆月姑喜道:「大哥果然把伯父、伯母救出来了。」

谷飞云领着两位姑娘走到父母面前,一面说道:「爹、娘,她们就是孩儿同
门师妹荆月姑、冯小珍。」

荆月姑、冯小珍同时躬身为礼,叫了声:「伯父、伯母。」

谷清辉夫妇一面还礼,一面打量着两人。但觉厅上四位姑娘,个个如花似玉
,有如春花秋月,各擅胜场,眼看她们和飞云都这么熟悉,一时真难以替儿子取
舍?接着由许兰芬给宇文澜、冯小珍作了介绍。姑娘们虽是初次见面,但只要几
句话就成了好朋友。

谷飞云朝荆月姑问道:「荆老伯好吗?」

荆月姑道:「爹三天前上紫柏山去了。」

冯小珍走了过来,叫道:「大哥,你和醉道长一起上崆峒山去,把伯父、伯
母救出,一定和金母动过手了,是不是把她打败了?你快把经过说给我们听呢?


谷飞云笑道:「三妹就是急性子,这一趟说来话可长呢。待会再仔细的跟你
们说。」

冯小珍道:「大哥不说,我找醉道长说去。」

谷飞云拦着道:「三妹,醉道长一路没有喝酒了,你别去找他,马上就要用
饭,一时反正也说不完,等吃过饭再说给你听不好吗?」

这时,只见孟君杰匆匆走入,朝醉道长、谷清辉夫妇拱拱手道:「醉道长、
谷伯父、谷伯母请入席了。」

酒席就设在花厅左首一间膳室里,这是许铁棠平日宴客之所,地方相当宽敞
,可以摆上四桌筵席,但今晚只在中间摆上一席。这一席是给大家洗尘,也是庆
贺谷清辉夫妇脱难和父子团聚,自然是谷清辉夫妇坐了首席,然后是醉道长,谷
飞云和四位姑娘,由孟君杰做了主人,他代表师父许铁棠,敬了谷清辉夫妇、醉
道人、谷飞云等人。

然后是谷清辉夫妇和谷飞云的答谢回敬,接着是四位姑娘敬醉道长、谷伯父
、谷伯母和谷大哥。庄丁们川流不息的端上菜来,大家也互相敬来敬去,莺声燕
语,只听四位姑娘不时的娇呼着「谷大哥」和「大哥」。酒后露真情,眼看四位
姑娘都对飞云如此倾心,谷清辉夫妇不由得睹暗攒眉。

醉道人不忌荤素,只顾喝酒,来者不拒,杯到酒干。这一席酒,每个人都充
满了喜悦,也差不多都有了六七分酒意。饭后大家回到厅上落坐,庄丁们送上香
茗。

只见庄主三弟子年人俊走了进来,朝孟君杰道:「大师哥,方才许勇从祝家
村回来,据说祝姑娘跟她大哥三天前上岐山去了。」孟君杰点点头,年人俊便自
动退去。

许兰芬道:「这么说祝姐姐是赶不来了。」

荆月姑沉吟道:「最近有什么事呢?爹三天前说有很重要的事,匆匆赶去紫
柏山,许伯父也正好是三天前上终南山去了。如今祝姐姐也跟她大哥,在三天前
去了岐山,那有这么凑巧的事儿?」

「哈哈。」醉道人忽然大笑一声,拍手道:「荆姑娘果然心思缜密,贫道只
顾喝酒,可没想到这一点上去。」

荆月姑被他说得粉脸一红,心头也不由得蓦地一怔,急急抬目问道:「道长
可是觉得有什么不妥吗?」

醉道长摸着他垂胸黑须,徐徐说道:「不妥,贫道一时倒也看不出来,但终
南、紫柏、岐山这三个门派,突然召集门下弟子,自然也不是寻常事了……」

许兰芬听出事情不大寻常,心头一急,忙道:「道长.你看会有什么事呢?


醉道人笑道:「贫道又不是神仙?能够知道过去未来,但你们也不用担心,
紫柏宫齐濑云,贫道和他极熟?明天去一趟紫柏山,也许会弄出一些眉目来。」

夜色渐深,大家各自回房就寝,谷清辉夫妇和谷飞云被招待在第二进的楼上
,谷飞云陪同父母上楼,就陪着父母在房中坐下,这是他父母脱难之后,第—次
没有外人在场的和父母相处。

谷清辉关心儿子的事情,早已都听说过了,没有什么好说的,但席素仪可不
同了,做娘的对儿子的事情,就不嫌其烦,问东问西,问个没完,这样父子、母
子三人,差不多一直谈到快近三更,谷飞云才回房休息。

许兰芬的闺房在第三进楼上,因此把荆月姑等三位姑娘也安住到第三进的楼
上来。白天,还有醉道人、谷清辉夫妇、谷大哥等人在一起,如今三位姑娘一起
到了许兰芬的房里,没有了拘束,就咭咭咯咯的说个没完。

先前还是说些江湖上的事儿,不知那一位姑娘忽然提起了「谷大哥」,这下
四个姑娘不约而同的精神好了起来,你一句、我一句,没有一个不一口一声带着
「谷大哥」的。

后来大家又以「谷大哥」作为笑谑对方的话柄,一时间四个姑娘们在又说又
笑之际,还你呵我,我呵她的笑作了一团,也不知一直闹到什么时候,才各自回
房。

第二天一早,大家起来的较迟。谷清辉起床时发现妻子已不在房中,只当她
早已下楼去了,也并不在意,盥洗完毕,来至花厅,谷飞云和四位姑娘都已在座
,等着自己夫妇共进早餐,依然没看到妻子,心中不觉微微一怔。

谷飞云站起身道:「爹,娘还没有起来吗?」

谷清辉道:「为父醒来,你娘已不在房间,你们没看到她吗?」

谷飞云道:「孩儿没看到娘。」

冯小珍道:「侄女们也没看到伯母呀。」

谷清辉攒攒修眉,说道:「这就奇了,你娘会到那里去了呢?」

冯小珍道:「伯母会不会出事了呢?」

荆月姑连忙拦道:「谷伯母也许起来得早,到花园里去走走,也说不一定。


许兰芬道:「从这里出去,通到后花园,谷伯母也许真的到后花园去了。」

冯小珍道:「那就快去找找看。」

从西花厅出去,就是一条狭长的天井,围墙下面是一道用青砖的花圃,和一
条青石铺成的小径,北首有一个圆洞门,直通后园。出了圆洞门,就看到花木扶
疏,占地极广,前面不远已分成三条通路,林间亭阁隐约,布置得相当幽雅!,

当下就把现有人手,分作三路,谷清辉父子、许兰芬和字文澜、荆月姑和冯
小珍,分向三路寻去。花园虽然不小,三路人花了顿饭的工夫,已把每个角落都
找遍了,依然没有席素仪的影子。谷清辉从下楼后,不见妻子,心中就已笼上了
一层阴影,到花园里来找,也只是存万一的希望而已。试想席素仪在这里作客,
怎会一清早一个人跑到花园里来?因此在花园找不到她,也是意料中的事。

谷飞云找不到娘,自是心头大急,望着爹问道:「娘无故失踪,依你老人家
看,会不会是金母劫持去了?」

谷清辉摇摇头道:「金母为人虽然刚愎,但一向言出如山,那天我们下山时
,她还说得好好的,不可能无端变挂。」

谷飞云道:「那是什么人把娘劫持去的呢?」

谷清辉沉吟道:「这二十年来,为父和你娘都一直生活在幽囚之中,除了一
日两餐,差不多也都在静坐。据为父推想,你娘的内功修为,已经超越陆碧梧甚
多,除非金母亲来,别人决难把她劫持而去,何况还有为父在她身边,有人劫持
你娘,为父怎会一无所觉?」

许兰芬道:「谷伯父、谷大哥,大家还是回去,用过早餐,如果谷伯母没有
回来,大家也好再分头去找。」

「哦。」冯小珍忽然好象想起了什么,急忙叫道:「醉道长,他……」

许兰芬不待她说下去,接口道:「我听大师哥说,醉道长昨晚晚餐之后,装
了一葫芦酒就走了。」

大家刚回到花厅,孟君杰问讯赶来,迎着许兰芬问道:「小师妹,愚兄听说
谷伯母……你们去花园里找……没有找到吗?」

许兰芬道:「大师哥来得正好,谷伯母不见了,小妹正要找大师哥去,你赶
快派人出去在附近找找看,不知会不会找到?」

谷飞云拱拱手道:「麻烦孟兄,真不好意思。」

孟君杰道:「谷伯父、谷少侠只管放心,在下立时要二师弟,三师弟同庄丁
,分头去找,我这两个师弟对附近百里方圆的人地都极为熟悉,一定可以找得到
的。」

荆月姑道:「孟大哥,还有一点,也十分重要,就是昨天,或是今天,这两
天中,有没有岔眼的外人?我是说附近各村落之间,是否发现有不是本村的人走
动或者打尖。」

谷清辉心中暗道:「这荆姑娘果然心思缜密。」

孟君杰点头道:「在下就去告诉他们。」说完,匆匆往外而去,庄丁们重新
热了稀饭送上。

许兰芬道:「谷伯父、谷大哥,谷伯母不会有事的,还是先用早餐吧。」谷
清辉只喝了一碗稀饭,便自放下筷子。

宇文澜道:「谷伯父,只管宽心,这一带,每个村落的人都会武功,而且每
个村落之间,也都有联系,有这里许庄主门下的张二哥、三哥出去,一定会有消
息的,只要在这里等着好了。」大家用过早点,庄丁送上茶来。

谷飞云眼看娘无缘无故失踪,心中一直觉得事非偶然,忍不住朝爹问道:「
爹,以你老人家的修为,竟会连娘什么时候起来的,都一无所觉,是不是有可疑
之处吗?」

谷清辉给儿子这一提,不觉矍然道:「不错,唔,飞云,你想到了什么?」

谷飞云道:「孩儿是说,爹昨晚会不会着了人家的道?」

谷清辉脸上不觉一红,连连点头道:「你这话倒不无道理,为父这二十年来
,蒙醉道友两次上山探视,转交师尊手注洗髓经,勤练不懈,自问十丈之内,只
要有人潜入,都应该瞒不过为父耳朵。昨晚竟会一觉睡到今天早晨,连你娘究竟
是何时出事的,都一无所觉,如今想来,确实有点蹊跷。」

冯小珍道:「会不会有人使五更鸡鸣还魂香一类下五门的迷香?」

许兰芬道:「这会是什么人呢?」

冯小珍道:「知道他是谁就好办了。」

宇文澜道:「谷伯父、谷伯母二十年没在江湖走动,会不会有什么仇家,谷
大哥,你想想看,有没有和人结怨呢?」

冯小珍道:「谷大哥结的怨可大呢?」

许兰芬问道:「你说是谁?」

冯小珍道:「自然是通天教了。」

谷飞云想起辛七姑曾经说过:「通天教的人,决不会放过你的。」不觉俊目
之中,渐渐射出两道冷厉的光芒,接着说道:「我一而再,再而三的放过通天教
门下的束无忌、张少轩、秦剑秋、孟时贤等人,不为已甚,他们真敢劫持我娘,
我非把他们剑剑诛绝不可。」

宇文澜道:「我们都会帮你的。」

许兰芬道:「九师姐说得对,我们都会帮你去对付通天教的。」

中午时光,分东西两路出去找人的张日升,年人俊虽没有回来,但两人带去
的庄丁,却陆续有人回来了。回来的几名庄丁,是奉命到附近几个村落打听的,
都打听不到丝毫线索。

下午时分,到较远村落打听的庄丁,也先后回来了,依然没有一点眉目。接
着张日升也回来了,他率同十几名庄丁,负责东路,在老爷岭以东的五十里方圆
,所有村差不多全找遍了。

直到傍晚时光,跟年人俊出去打听西路的,却还没有回来。现在已是上灯时
候了,西花厅已经摆上一桌酒席,但因席素仪的失踪,使得谷清辉、谷飞云父子
两人食不甘味。谷飞云心情不好,四位姑娘家也好不起来了。这顿饭菜肴纵然丰
富,大家也只是草草用过。接着一名使女送上茶来,便自退去。

谷飞云朝孟君杰道:「孟兄,年三兄到这时候还没有回来,会不会出事?」

孟君杰道:「应该不会,年师弟只是打听消息去的,又不是去和人厮杀的,
再说从咱们这里算起来,西边五十里见方,各个村镇有头有脸的人和家师都是素
识,不至于会有什么事情。」

谷清辉道:「孟老弟说的是一般情况,以尊师的声望,自可一言九鼎,但此
次拙荆失踪,或是遭人劫持,乃是突发事件,也许是因小儿和通天教结怨所引起
,自然和一般情况有异了……」说到这里,回头朝谷飞云道:「飞云,咱们如果
白天出去,敌暗我明,容易被人发现,现在天色已黑,你随父出去走走。」谷飞
云刚应了声「是」,四位姑娘也抢着要去。

谷清辉道:「我和飞云只是想去各处走走,有无线索,人去多了,容易被对
方发现,姑娘们还是留在这里的好。」四位姑娘总究和谷伯父不太熟悉,他这么
说了,就没人敢再说了。

谷清辉站起身道:「飞云,咱们走吧。」

孟君杰道:「谷伯父请稍候,在下替你老去选一口剑来。」他闪身走出,不
多一会,提着一柄长剑走入,说道:「这柄剑份量稍重,却是精钢铸制,不知谷
伯父合不合手?」

谷清辉含笑接过,说道:「谢谢孟老弟,我已有二十年没有使剑了,随便那
一柄都好,带着防防身也好。」说完,便和谷飞云一起往厅外行去。

冯小珍目光一溜三位姑娘,说道:「我们也该出去走走了。」出去走走,自
然是要跟在谷清辉父子二人身后走去。

宇文澜咭的笑道:「冯姐姐说得是,我们快些走吧。」

孟君杰为人持重,忙道:「方才谷伯父要你们四位不可跟去,留在这里,为
的是怕人数多了,容易被对方发现,小师妹,你们还是不去的好。」

冯小珍笑道:「孟大哥,我们不会被发现的。」

宇文澜道:「是啊,谁发现我们,就算他倒楣。」

许兰芬接口道:「大师哥,你不用替我们担心,我们只是悄悄的跟在谷伯父
和谷大哥后面,也不会让他们发觉的。万一谷伯父、谷大哥和贼人动上手,只有
两个人,我们就可以作为后援,如果没发生事故,我们自会悄悄退回来的。」

孟君杰心知自己无法阻止这四位姑娘,只好点头道:「这样也好,只是你们
要小心些哩。」

冯小珍性子较急,连忙答道:「我们会小心的,快走了。」

四位姑娘急步走出花厅,纷纷纵身掠起,越过围墙,落到地上,举目瞧去,
四周黑压压的,那里还有谷伯父和谷大哥的踪影?冯小珍埋怨道:「你们瞧,都
是孟大哥,咱们就是出来迟了一步,现在到哪里去找他们?」

荆月姑道:「孟大哥也是一番好意,你不能怪他。」

冯小珍道:「不怪他怪谁?」

宇文澜道:「你们也不用斗嘴了,据我推想,谷伯父和谷大哥,是因为年三
哥和两个庄丁没有回来,才追去的,年三哥负责的是老爷岭以西五十里方圆,谷
伯父二人自然往西去了。」

冯小珍轻哦了一声,催道:「那我们就快些往西去。」

字文澜右手轻轻拉一下许兰芬的衣角,说道:「慢点,我和小师妹去换一件
衣衫再走。」

冯小珍道:「这又不是去作客,干嘛还要去换衣衫?」

宇文澜道:「我们马上就来。」说着拉了许兰芬急急回了进去。

冯小珍道:「这两位小姐也真是的,再迟,那还跟的上谷大哥?」

荆月姑道:「那就再等她们一会好了。」

不一会儿,只见宇文澜、许兰芬已经换了男装走出。许兰芬还在一路咭咭格
格的娇笑着,等到走近,才拱拱手道:「二位兄台请了。」原来她们是换男装去
的。

冯小珍披披嘴道:「你就是穿了男装,还是一眼就看出是女子乔装的了。」

宇文澜道:「你看我呢?」

冯小珍道:「你还差不多。」

许兰芬粉脸一红,问道:「我那里不对了?」

冯小珍道:「你一路扭着腰走路,那象是个男人?」

荆月姑道:「不要紧,穿上一两天就习惯了。」

冯小珍从身边取出一柄朱红丽金扇骨的摺扇,豁的一声打了开来,在前胸扇
了两扇,说道:「至少你们没有这个。」

宇文澜哦了一声,说道:「冯姐姐那里买的,明天我们也去买一把。」

冯小珍道:「我的小姐,在下这扇骨是精钢打造的,大师姐也有一把。」

许兰芬羡慕的道:「九师姐,我们也找铁铺去打造一柄才好。」

宇文澜道:「我们朝西去,要到大的城镇才会有铁铺。」

冯小珍催道:「好了,我们该快些走了。」

孟君杰跟在四人身后,叮嘱道:「四位姑娘要早些回来。」

宇文澜回头道:「孟大哥只管放心,这一带可以说是我们的家门口,如果还
会有事,那就不用到江湖上走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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