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前途崎岖
突地,一个问题涌到了郑平亚心中,但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发问,赵平予不知
何时已退到了他身边,扯了扯他的衣袖,示意他把问题压住,不要问出口来。心
中颇有不满的郑平亚转过头去,原想对赵平予发怒,却见赵平予嘴上浮起一丝又
想气又想笑的神色,却掩不住眉宇之间的担忧。
「怎么了?为什么要我别问?」若非看赵平予神色有异,只怕郑平亚连这一
下都不等,直接就要出言质问蓝洁芸。
「师兄是不是想问,为什么洁芸小姐都已经知道人在那儿了,却不直接破门
救人,反而要我们众人在冬寒未尽之时,到此荒山野地来救人,徒增本门中人半
月担忧?」
「难道你不想问?」
「别问的好,」赵平予微微一笑,「洁芸小姐苦心孤诣,可是为了两位蓝姑
娘打算呢!」
「怎么说?」听赵平予这句话,郑平亚一时之间,当真是丈二金刚摸不着头
脑,无论怎么想,他都想不透,这样延迟救人,硬把他们都拉进山里,究竟和蓝
洁茵、蓝玉萍她们有什么关系?
「说破给大师兄听到就不灵了,」赵平予拚命压低了声音,不让前面的蓝家
三女听到,「平予虽没见过大师兄,但听师父平日所说,大师兄除了形容英俊之
外,武功也颇为高明,虽非生性风流之辈,但在江湖中闯荡了这么久,除了蓝家
几位姑娘之外,余处也颇多留情,是不是?」
「这…」瞄了前面正走着的蓝洁茵和蓝玉萍一眼,郑平亚也压低了声音。虽
说身为师弟,不太好评论师兄,不过杜平殷行走江湖,四处留情的状况,也不是
秘密了,平时他们在山上,也拿这当话题来谈;虽说自杜平殷坠崖后,聊这个话
题的兴致没那么高了,但众人心中对杜平殷的生死,还有个万一之想,也没怎么
特别避讳,言谈之间,这事儿自瞒不过赵平予,「也没错啦!」
「就因为这样,所以洁芸小姐要趁此机会,帮两位蓝姑娘…嗯…固宠之类的。」
实在找不到什么好用语,赵平予说出『固宠』二字的时候,不只是他自己,连郑
平亚都差点要笑了出来。
其实说到这个地步,也不用赵平予具体说明,郑平亚已是心领神会:大师兄
杜平殷既是多所留情,坠崖之后,寻找他行迹的红粉知己,恐怕也所在多有,只
因蓝元清回蓝家后一直卧床不起,神智不清,甚至说不出当日决战之地,否则消
息如果早日外泄,武夷山怕早就挤满了人迹。
若『雪莲香』蓝洁芸在找到那山洞的时候,就让派出来的人直接救出了杜平
殷,就算是让他到蓝家养伤,那大师兄最多是感激蓝洁芸多一些,这感激之情,
再怎么样也移不到蓝洁茵和蓝玉萍二女身上去。偏偏『雪莲香』蓝洁芸从蓝元清
负伤回家后,便立下誓言,一日她仍须负起蓝家主理之责,就一日不嫁,就算『
雪莲香』蓝洁芸和杜平殷互有好感,在这种情况下也难以配合。
不过若是延个几日,让蓝洁茵和蓝玉萍亲身入山,救出杜平殷的话,那情况
可就大有不同了。一般而言,『雪中送炭』比起『锦上添花』,可要更得人心的
多,若让负伤沉重的杜平殷,亲眼看到蓝洁茵和蓝玉萍拚着浑身脏污,大失名家
女子的高贵风度,费尽了千辛万苦,好不容易才突破挡门巨石,将他从困中救出,
显见情深爱笃,为了他可是什么也不顾了,杜平殷又非木石,一颗心岂有不系到
蓝洁茵和蓝玉萍二女身上之理?也难得『雪莲香』蓝洁芸竟想得出这招来!
虽是如此,但郑平亚也不由得奇怪,这赵平予长得这么丑,以往又是乞丐,
无金在身,全没半分吸引女子的条件,怎可能知道关于男女之情的事?不过郑平
亚虽对他颇有成见,但看他就算讲到这可兹谈笑的话题,眉宇之间仍是舒展不开,
显见为了未曾谋面的杜平殷焦心忧虑,难以释怀,郑平亚也不由自主地心中感动,
此时此刻,实在不是他责问赵平予为什么懂这么多的时候。
加快了脚步,总算在过午之后,赶到了那山洞,众人也顾不得要准备宿营的
东西了,忙不迭地点起了火把,钻进了山洞去,幸好这山洞还不算曲折,才拐过
一个弯,那石门就在眼前了。
不过才看到那石门,郑平亚心中不由得暗自咋舌,看来『雪莲香』蓝洁芸那
时之所以不令所派之人直接破门,一来是为了帮蓝洁茵她们固宠,二来恐怕也是
因为,这石门看来如此沉重,要破门而入,即令是如『雪莲香』蓝洁芸本人这等
武功高明之辈,怕也要费一番周折,更别说是被派来的那些人了。
「其实那时派来的人也曾试过,只是无论怎么推,这石门就是动也不动一下。」
看郑平亚凝视着那石门,『雪莲香』蓝洁芸微微叹了口气,郑平亚和赵平予还好,
对蓝洁茵和蓝玉萍而言,可是万分难得听到,向来担负重任,毫不变色的蓝洁芸,
竟也会有如此意兴萧索的时候。
「难不成是…有什么机关吗?」郑平亚试着凌空发劲,向石门用力推去,偏
偏那力道犹如石沉大海,石门不只是动也不动一下,甚至连上头的灰粉都没落下
多少,显见这一推之力,对那石门而言,连搔痒的力道都不够,看的郑平亚当真
是目瞪口呆。他武功虽未大成,但为了报家门深仇,练武时极是用功,虽说武功
还不足与一流高手比拟,但内力却已颇有火候,可这一下劈空掌用了八分力,竟
连石门上的灰粉都没拍落多少,恐怕这石门不只是重,当中还颇有邪门之处。
「恐怕确有机关,不是光用力就可以推开来的。」『雪莲香』蓝洁芸举起了
火把,走近了石门,只见青灰色的石门上头,竟有两行微不可见的小字,只是字
迹被尘沙盖住,与周边色泽无差,若非已有提点,众人凝神注意,加上身有武功,
眼力不弱,怕很容易就忽视了这两行字呢!
『青龙隐于渊,化紫乘云去。』
「这会是什么意思?」
「不晓得。」虽隔了层面巾,看不到脸色,但『雪莲香』蓝洁芸此时却一反
平日淡静清雅的神态,显得极为慎重,「据我猜测,这恐怕就是入门的提示,这
机关恐非天然,而是人为,多半是前人所布下,而且颇有些年月了,只没想到杜
少侠竟会落到石门之后,这…可就难了。」
「『青龙』、『化紫』…」郑平亚沉吟了几句,「这『青龙』二字,指的会
不会是四大神器之中的『青龙刃』?」
「我也是这么想。」蓝洁芸解开了包袱,解开了好几层锦绣,珍而重之地取
出了一柄古物,形相古雅,与现行长剑的形貌大不相同,外表看去剑侧颇多分刃,
外形看来并不算多么好看;但这古剑还未出鞘,在场众人已可感觉得到一股凛凛
的寒气侵身而来,内力较弱的赵平予还不由自主打了个冷颤,虽未见其真貌,已
可知必是神兵利器无疑。「因此上请家父允许,将这蓝家的传家之宝给带来了。
此事关乎寒家家脉,还请二位千万不可泄露消息,洁芸在此先行谢过。」
虽然没说得很清楚,但郑平亚和赵平予都非笨人,知道事关重大,不约而同
地点了点头。
所谓的四大神器,乃是指『百斤定山戟』、『七两薄斧』、『青龙刃』以及
『羽翼剑』,都是江湖上传名已久的宝物,不仅出于名匠、质地优良,断金裂甲
犹如割纸一般,每个神器之中,据说还各附着一部铸者传下来的秘籍,是故所有
者除非武功高强,或势力强横,威震天下,丝毫不惧他人巧取豪夺,否则绝不肯
轻易暴露出持有的消息。
其中『百斤定山戟』名曰百斤,其真实重量大约达三百多斤,属于极重的兵
器,比之战场上常用的长枪大戟,还要重上十倍。不过长戟的使法,与一般长兵
刃大有不同,除了长枪的直刺和大刀的劈砍之外,侧刃还有横扫的功能,因此长
戟虽形相巨大,携带不便,算不上江湖上常用的兵器,但少有的几位使用者,却
多是武林中的名家,因为长戟若要使的好,不只是力道要强,还必须用心钻研出
一套大开大阖中隐含细腻的手法,否则难尽长戟之致,绝非徒凭死力者可用。
和『百斤定山戟』恰恰相反,『七两薄斧』乃是极轻的兵刃,能和它较轻便
的,大概只剩下暗器。不过一般而言,使斧者多半用的也是重手法,偏偏『七两
薄斧』形貌虽和一般斧头没有两样,重量却极其轻薄,若以平常用斧的手法使之,
毫无威力可言。不过若依其中秘籍修练特别的使用手法,这『七两薄斧』使将开
来却是威力十足,据以往曾亲见这宝器的江湖前辈所言,『七两薄斧』使将开来,
形貌美妙处犹如流云飞舞一般,又兼有开山破石之威,当真是叹为观止。
『羽翼剑』虽名为羽翼,但其形状重量,和一般长剑并无二致,羽翼之名乃
是因其威力十足,犹如其主人胁下生翼,可翱翔千里所致。『羽翼剑』表面上全
无特异之处,但其剑锋之锐利,却远非一般宝剑可以望其项背,若再配合其中的
羽翼剑法秘籍,威力当更加强悍,无人可挡。
四大神器当中,最为神秘莫测的,便是『青龙刃』了。其余三项神器,就算
不修练其中秘籍,光拥有神器本身,便已算得上一项异宝;但『青龙刃』之神异,
却远远过之。据武林遗老所传,『青龙刃』内含剑灵,本身有认主之能,即使其
主因故身亡,『青龙刃』也不会因此易主,除非下一位为『青龙刃』所认可的主
人出现。若非『青龙刃』认可之主,就算你武功再高,也无法拥有神器,『青龙
刃』会自动离开人手,自行寻找其主,非到其时绝不轻易出现。
是故,四大神器当中,除了『青龙刃』外的三项神器,在武林中宝踪频现,
只是不时易主,但『青龙刃』从六百年前一代高手『武定幽冀』刘虞死后,就一
直没有出现,称得上神秘莫测。
到目前为止,四大神器在江湖中知道下落的,只有三项:『百斤定山戟』属
风云录中排行第四的『铁臂神』骆飞鹰,『七两薄斧』由风云录中第三的『飞鸿
』梁虹琦所得,至于『羽翼剑』则为风云录榜眼『流云剑圣』尚光弘所有,也不
知是凑巧,还是这三人乃受宝物之助,才能练成足以名列风云录的实力。不过『
青龙刃』的下落实在太过神秘,即便是其他三项神器的拥有者,对这异宝也是不
明其下落,郑平予等人事先全没想到,他们今日竟会在此看到这项宝物。
不过才看到『青龙刃』,郑平亚和赵平予便知,此事绝不可有丝毫外泄。如
此异宝,在江湖中乃人人欲得之而甘心之物,蓝家在将之收为传家宝物之后,也
是千方百计地,将消息封锁得滴水不漏,因为即便以吉州蓝家这么庞大的势力,
要对抗武林中对此异宝前仆后继的贪心者,也是力有未逮。更何况自蓝元清负伤
之后,虽有『雪莲香』蓝洁芸支撑大局,蓝家雄镇一方的声势,并无没落之态,
但总归是少了一名高手,自然更没有容许这动辄灭门的消息泄露出去的空间。
蓝洁芸将这宝物让他们看到,一方面是以行动表示,对玄元门的绝对信任,
二来也是为了杜平殷的关系,若非她早视杜平殷为蓝家的娇婿,玄元门下全都是
自己人,又怎有可能将这异宝现于人前呢?
轻声地吁了一口气,赵平予似已从初见异宝的震惊中觉醒过来,「洁芸小姐
的确大胆,竟这么轻易现出『青龙刃』这项异宝。若是平予起了贪心,暗中偷盗
此宝,蓝家岂非大有危机?」
被赵平予这么直截了当的说话,惊出了一身冷汗,郑平亚虽忍不住想堵住这
小子的嘴,但话已出口,又岂是堵嘴这种小动作所能收回来的?何况郑平亚也知
道,赵平予之所以敢将这话给说出口来,一方面是试探『雪莲香』蓝洁芸的反应,
二来也是向她表明,自己对此异宝绝无非份之想。若是真有异心之人,又怎有可
能在众人眼见耳闻之下,这番大方地向原主出口相试呢?
虽说面上覆着白巾,加上洞中虽有火把照明,仍显得颇为昏暗,但『雪莲香
』蓝洁芸那连白巾都掩不住的美眸当中,却浮起了一丝难掩的笑意,彷佛早就知
道,赵平予会问出这种问题来。
「若赵少侠想试,现在就可以拿拿看。」将『青龙刃』送到了赵平予眼前,
虽说动作显得有些突兀,但在『雪莲香』蓝洁芸纤纤素手使来,那动作却变成了
完美无比,犹如天成一般。
嘴上微微一笑,赵平予缓缓伸手,握上了『青龙刃』的柄,只看得在旁的郑
平亚又气又羡,他虽非对这神兵利器毫无艳羡之心,但自幼受师父教导,深知君
子爱财、取之有道之义,何况『雪莲香』蓝洁芸对他们如此信任,郑平亚又岂敢
起贪念?不过看到赵平予的手握住『青龙刃』之柄,郑平亚也不由得想他立刻抽
出来,好让自己一饱眼福。不过他也不由得暗恨自己胆怯,若方才这样出口相试
的是自己,现在握住宝器,在最好的角度观看这神器的,不就是自己了吗?
没想到接下来的状况,大出郑平亚和蓝洁茵、蓝玉萍等人的意外,赵平予才
触到柄,登时一声惨叫,忍不住松了手,整个人像触电般跳了起来,连退了好几
步,还不停地甩着手,活像不是握到剑柄,而是摸到了一块刚出炉的熔铁似的,
竟连眼光都不敢再望向『青龙刃』一眼了。
「师弟,怎么回事?」
「好…好冰,」还发着颤的赵平予似犹有余悸,「这『青龙刃』柄上,竟好
像是被冰镇了许久一般,冷的让人根本握不上手。」
「怎么可能呢?」蓝洁茵哼了一声,她虽也听说过『青龙刃』极其神异,但
纯是听说而已,对此神异之事,总是难以相信;加上直到来此之前,才知道这宝
贝竟是藏在自己家中,蓝元清竟只有告诉蓝洁芸一人而已,不由得心中有些吃醋,
连带着对此异宝的效力,也看低了一线,看到赵平予这样的反应,还以为是他大
惊小怪,不由得嗤之以鼻,顺手便握上了『青龙刃』的柄。
没想到才摸到柄,蓝洁茵的反应,竟也和赵平予一般无二,只是声音之中,
更加上了些许惊异,甩手的幅度也更大了些,就好像已经被『青龙刃』的异力弄
伤了似的。
「还好吧,洁茵?」
冷冷地瞪了赵平予那明显说着『妳看吧』的眼神一眼,本想发作的蓝洁茵,
接下来却是不敢置信地摇了摇头,满脸惊疑之色,「听你胡扯!这可真见鬼了,
明明是烫手的紧,那里冷了?」
「怎么可能?」听到赵平予和蓝洁茵完全不同的反应,郑平亚可真傻眼了。
赵平予虽惹人讨厌,但还不至于说谎,方才的反应更非作伪,蓝洁茵向来爱和姐
姐蓝洁芸争锋,也不至于联合来演这出戏。但这样才奇怪,到底为什么两人同样
触着了『青龙刃』,却有这么不同的反应?
「看来当真是神物认主,这宝物只许洁芸小姐一人触及,虽说像是神鬼之说,
但也不能不信。」赵平予双手一摊,嘴上不禁浮起了苦笑,「方才是平予多心了,
还请洁芸小姐不要见怪。」
「赵少侠也是为寒家担心,洁芸岂会见怪?」蓝洁芸微微一笑,将『青龙刃
』收了回来,直到此时,避得远远的,生怕再被宝器上的异力所伤害的赵平予和
蓝洁茵,才敢踱回来走近她。
「问题就在此处了,」蓝洁芸微微一叹,目光移到了『青龙刃』上头,「说
到『化紫乘云去』这句话,该是指当『青龙刃』化为紫色之时,方可突破石门。
不过这『青龙刃』确非凡品,洁芸曾以鲜血试过,刃上全无渗吸之迹,更别说化
为紫色了。难不成这『化紫』意有别指吗?」
听到蓝洁芸这句话,不只郑平亚,连赵平予都傻眼了,更别说是蓝洁茵和蓝
玉萍。『青龙刃』虽未出鞘,隔着剑鞘仍是寒冽逼人,青光致致、难以抹灭,可
以想见其刃身必作青天之色,随意挥舞之下也生一天光华。若以青天之色作底,
说到『化紫』二字,众人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以鲜血试之,看看青光吸血之后,
能不能化为紫色,没想到此道却是头一个不通。
「难不成…难不成是…吸的血不够多?」除『雪莲香』蓝洁芸之外,众人中
最长的就是郑平亚,眼见蓝洁芸已试过的方法无效,接下来便该轮他表现,只是
事先毫无准备,急就之间,郑平亚那里想得出什么好方法,慌急之下,一句连他
自己都不相信的话,竟也从他的口中蹦了出来。
一句话才出口,蓝洁茵几乎是同时哼了一声,满脸失望和鄙夷之色,蓝玉萍
虽没什么特别反应,却也掩不住失望的眼光;至于赵平予则偏过了头去,装作看
着外头的天色,不让洞中众人看清他的表情,只『雪莲香』蓝洁芸表情不变,彷
佛根本没听到郑平亚这句话,仍在长考似的。
「我想…」打破了沉默,赵平予慢条斯理地开了口,「或许师兄所言不差。
倒不是『青龙刃』是否吸血的问题,『青龙刃』既是宝物,绝非凡品,恐怕还不
只有认主之能,或许是要特定某人或某种人的血沾附其上,才有可能使『青龙刃
』化为紫色,这可能才是问题所在吧?」
「这也有可能…」抢在众人之前出言,硬是逼住了蓝洁茵已到了鼻中的一声
冷哼,『雪莲香』蓝洁芸小心翼翼地收起手中的『青龙刃』,慢慢踱了出去,「
今儿天色已晚,我们先回洞外,准备宿营之事。至于石门开启之方,大家先休息
一晚,恢复了精力之后,再好好集思广益吧!」
「原来…原来如此…」落到了最后,一边走着,郑平亚一边暗自沉吟,整颗
心都飞到方才见到的异宝上头,他倒不是对『青龙刃』起了非份之想,而是想到
了另外一件事情。据说四大神器当中,都各自含带一本武功秘籍,『百斤定山戟
』和『七两薄斧』的秘籍,是专为这特异兵刃所用,可以不论,但『羽翼剑』和
『青龙刃』所附的秘籍应属剑法,多半也可用于普通长剑吧!
除了大师兄的下落之外,郑平亚朝思暮想的另一件挂心之事,就是以他目前
所学的玄元门武功,行走江湖虽说没什么问题,但若恃之想要打倒天门,除非另
有遇合,否则可说是千难万难;但『雪莲香』蓝洁芸这回连传家之宝『青龙刃』
都带来了,显见对此事极费心力,蓝家对大师兄的重视绝非等闲,若这回真能救
出杜平殷,以师兄对他的爱护,请『雪莲香』蓝洁芸网开一面,让他修习『青龙
刃』中所附秘籍,该不是难事,那自己尔后对上天门的胜算,可又多上一成了。
虽看得出郑平亚神情有异,似乎正在想着什么,但蓝洁茵和蓝玉萍的心中,
此时也绝不平静,根本就管不到别人心里的想法。从坠崖失踪后,便令她们牵肠
挂肚、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郎君杜平殷,此刻就在那石门之后,偏偏就隔了这道
大石门,让她们咫尺天涯,连声音都听不到,二女心中岂有不激动难平之理?若
非蓝洁茵方才小吃了点亏,知道『青龙刃』确实神异,不能轻动,以她向来的娇
贵气,和现在心中满溢的急躁,真恨不得将『青龙刃』拿来拆了,好生研究。
而向来心绪平稳,似是天蹋下来也动不了他一根眉毛的赵平予,现在看来也
是一幅心中若有所思的模样,走着走着差点被地上的小石子跘了。若非郑平亚也
是心中有事,毫不平静,怕早在心中一边暗笑一边赞叹,你这家伙也真是的,连
对还未谋面的大师兄的安危,也担心到如此心神不属的模样,偏对上自己就一幅
毫不容让的样儿,真不晓得你心里头到底是怎么想的。
虽说没有回头看,但身后四人的行为举动,全都落在『雪莲香』蓝洁芸的心
中。
坐在火边,郑平亚一双眼睛不是看着火,就是注意着一旁闭目冥思的赵平予,
心思乱乱的,不知道怎么的就是专心不了。不过也不只他神思不属而已,蓝洁茵
和蓝玉萍不住来回踱步,满脸忧思,显然正在思考着『青龙化紫』之事,其他的
事情什么也不顾了;而赵平予呢?他那向来沉稳的神态,此刻好像都不知飞到那
儿去了,一双眼儿怔怔地望着火,愁容满面、皱着眉头,彷佛随时都要流下泪来
似的,那模样可真教郑平亚想不透。
从到了这山洞之后,赵平予的神情很明显地不同于以往,郑平亚原以为这是
因为赵平予关心杜平殷的生死,因此行动失常,甚至还因此对这向来不对盘的人
印象改观不少;不过现在仔细看来,赵平予的失常大异以往,光只是一个未曾谋
面的大师兄,能让他变成这样子吗?郑平亚虽觉不对,但他向来不怎么关心赵平
予,更别说是他的心事了,此刻也不知道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不过最教郑平亚心神不属的,是坐在火另一边的『雪莲香』蓝洁芸,她一句
话也不说,从方才用晚餐时就是如此,只是无言地收拾着一些杂物,更没有半点
异动,此刻收拾完了,也是不发一语,只是坐在一旁,看着四人的行动的表情,
好像光只如此,其中都有难以想象的乐趣似的。
差点儿就要受不了蓝洁芸那虽似平静,却又像是可以看穿一切美眸的监视,
偏偏另外三人都像是沉醉在自己的想象之中,更没一人注意到正被蓝洁芸看顾着,
好像只有自己不舒服似的,郑平亚站起了身子,拍了拍衣衫,慢慢地走到树后,
等到离开了蓝洁芸的眼界,这才松了一口气。
才松了一口气,郑平亚这才感觉到,背心几乎都被冷汗给湿透了,在初春夜
里的冷风当中,竟颇有些寒冷之感,虽说以郑平亚内力之深,一时之间差点也有
些忍受不住。
不过这也难怪,他自小最服这大师兄,甚至连师父元真子的威信,在他心中
也颇不如杜平殷,谁教杜平殷天资颖悟,连师父和师姑-现在该说是师娘了,不
知师兄知道这回事时,会有什么表情呢-都对他的资质赞不绝口,赵平予虽身具
『九阳脉』,但在练武的进境方面,和杜平殷比起来,简直就像老牛拖破车一般,
真不晓得他是怎么用功的,竟这样白白浪费老天爷的好意?
除了资质过人,练武进境奇速之外,大师兄比起师父来,更多了一股救世之
忱,尤其是对郑平亚的灭门之仇,更有如感同身受,虽因为师父谆谆叮嘱,杜平
殷虽是血气方刚,也不敢妄自掺和进郑平亚的复仇行动当中,但在暗地里,杜平
殷可也是千方百计,努力地协助郑平亚,逼他用功、给他指导,帮他慢慢建立起
对自己实力的自信心,算得上郑平亚半个师父。由于他的努力,使得郑平亚虽是
年轻,武功尚未大成,但比之武林中的侪辈,武功实力可也算得上一流人物。
如果…真的是如果,如果这一回真的能救出杜平殷的话…郑平予感觉手心中
沁出了冷汗,同样的话在心里也不知覆述了多少次,每次的感觉都愈来愈清晰,
牢牢地烙在心底,再抹不去。这回若真能成功救出大师兄,以杜平殷的一向作风,
加上见到爱郎、欣喜若狂的蓝洁茵、蓝玉萍的帮忙,『雪莲香』蓝洁芸难拂众意,
必会同意自己修练『青龙刃』中的武功秘籍,使自己武功大进,足可叱咤风云,
到那时自己的复仇大业,以及日后重振湘园山庄的心愿,岂不是事半功倍?
不过…一想到『雪莲香』蓝洁芸看他时的眼神,郑平亚就不由得心生警惕,
蓝洁芸虽是一语不发,面巾后的表情连一丝心意都不透露出来,但她那眼神如此
清亮,就好像自己在想些什么,全都在她的计算当中一般,光只是被她毫不在意
地扫视一轮,郑平亚便感到有些心虚,那眼神好像在警告自己不要妄想,『青龙
刃』中的异宝没有他的份,光想到这里就让郑平亚心痛难当。
尤其更让郑平亚心怀不满的是,也不知道怎么搞的,这一路上『雪莲香』蓝
洁芸形容清冷,虽是待人有礼,但与其说是对外人公平,毋宁说她更偏向赵平予
一些,完全不把赵平予当成个令人望而生怒的丑人,好像这人的才智能和自己相
提并论似的,真是胡扯。
郑平亚真不知道,蓝洁芸那如雪中莲花的美名是怎么来的?竟连一点儿看人
的眼光也没有,对自己这英俊侠少的态度,竟和对那丑家伙的态度差不多,有时
候还更重视赵平予的意见而忽视他,就好像无言地表示,自己只有相貌英俊而已,
内涵根本及不上赵平予,想来都教人生气。难不成赵平予只因为老天爷给了他一
身的『九阳脉』,就能够如此一帆风顺,连『雪莲香』蓝洁芸这等眼界过人的女
子,也会比较看得起他?郑平亚想来真是不服,差点想去找赵平予算这笔帐。
摇了摇头,郑平亚努力想让自己清醒,无论如何,现在都不是这样好高骛远
的时刻,什么都得等救出了杜平殷再说。若真能救出大师兄的话,以他在蓝洁茵
等人心中的地位,蓝洁芸就算当真有眼无珠,看得起赵平予而不是他,以大家的
力量,总也能将这偏心女子的眼光矫正过来,至少可以让他学到绝世武功,不只
足以行走江湖,更能够一举歼灭天门,以报湘园山庄灭门大仇。
但这才是真正的问题所在,若救不出杜平殷,这美妙的远景和光明的未来,
永远只是郑平亚心中的梦想而已。以一路上『雪莲香』蓝洁芸对他和赵平予那明
显偏差的态度来看,她并不怎么把自己放在眼里,就算到时候蓝洁茵和蓝玉萍站
在自己这边,赵平予也为自己要求,但此事事关重大,『雪莲香』蓝洁芸统领蓝
家近年,绝非侥幸,不可能是心智轻易动摇之人,若没有杜平殷的帮忙,自己想
要学到『青龙刃』中的绝世武功,真可说是水中捞月、画饼充饥,毫无希望。
可是到底要怎么样,才能够突破那石门呢?徒出死力硬撼,是绝对行不通的,
这点才一入洞时,郑平亚已经试过了,偏偏石门上头的提示,那『青龙隐于渊,
化紫乘云去』又是这般难以索解,郑平亚再怎么想破头,对这两句提示也是毫无
头绪。就算那时自己误打误撞,猜对了事实,的确是因为『青龙刃』饮血不足,
故无化紫之变,但现在荒山野地,又到那儿找人去收集鲜血?
突地福至心灵,郑平亚似是想到了什么,差点要跳起来,他也不知自己怎的
变成如此厉害,突然想到的这主意真的是不错,绝对可以好好试上一试。只是郑
平亚没有发现,此时火堆旁的『雪莲香』蓝洁芸眼中突地浮现一抹忧悒之色,淡
柔沉静的眼神,正望着树后喜翻了心的自己。
已经蛮晚了,眼见蓝家三女都已经睡熟,二师兄却不知钻到那儿去了,想必
他也正在苦思破门而入之法吧?赵平予心中暗叹一口气,他虽还猜不出门上『青
龙隐于渊,化紫乘云去』句中的秘奥,但无论如何也不想放弃,怎么也想去再踏
勘踏勘,看看还有没有什么可供参考的线索。
何况方才在火堆旁边细细一想,对这两句话的意义,虽还是苦无头绪,但赵
平予心中已隐隐觉得不对,这两句话的意义,虽也像是突破石门的提示,但感觉
上与其说是要让他们破门而入,还不如说是对被困石门内部之人所说的提示。龙
隐于渊代表的是沉潜待时,等到时机到来才腾升上天;所谓『青龙乘云』,该当
指飞龙在天之相,正象征着飞黄腾达;这两句话的含义,感觉上还比较像要被困
之人沉着等待,直到悟出『化紫』之法后,便能腾龙上天,大展鸿图之意。
不过虽心想如此,但在现在的状况之下,这想法赵平予可是怎么也不可能说
出口的。那『雪莲香』蓝洁芸倒还好,比较有可能会去思索其中意涵,不致罪他
;但蓝洁茵和蓝玉萍救人心切,那里会顾得话中的意义恐怕和破门而入无关?再
加上郑平亚也极想救出大师兄,何况他对自己又毫无好感,若他鲁莽说出心中所
想,郑平亚心急之下,真不知会用什么手段来对付自己哩!
光看晚餐时众人的样子,就知道大家心中着急的程度了,自己是心有所念,
所以吃不太下,用量不如平时的多,蓝洁茵、蓝玉萍和郑平亚用的却比自己还少,
但心思缠绕在那两句话上头,却怎么也显不出半分饿样;不过『雪莲香』蓝洁芸
的情形就不一样了,她的食量虽用的并不多,但却是和平常一般,再没半点异样。
赵平予猜想,若非她并不想救人,因此乐的轻松,在旁观赏取乐;就是这『雪莲
香』蓝洁芸实是修养过人,并不因此挫折而混乱,仍然心静如水。
怎么也希望事实是后者,这『雪莲香』蓝洁芸可是众人中最沉着的角色,事
先的准备也最多,若蓝洁芸不想救人,光靠其余四人之力,要破入石门中救出大
师兄,几可说是不可能的任务。
将手中的火把放到了一边,深吸了一口气,赵平予双掌贴住了石门,将耳朵
贴到石门上头,仔细倾听。虽是将注意力全放在耳上,但这石门实在太厚,何况
赵平予虽有『九阳脉』在身,功力一日千里,武功进境比郑平亚他们都快得多,
但内力最重根基,需要的是日积月累的努力,他虽用功,这方面终究限于时日,
程度还不够,再怎么努力听,也听不出来石门后面的端倪。
听了半天听不出个所以然来,耸立的石门像在嘲笑他,所有的努力都是白费,
赵平予也不由得心下有气,真想一拳搥上去,但他白天才看到郑平亚运掌推门时
吃了小亏,连石粉都没落下多少,知道这石门之坚之厚,绝非他一人之力可以轻
易撼动,一拳下去力道反震,伤的只会是自己,气怒中那一丝残存的理智阻住了
他,拳头虽已搥到了石门前面数分,却再怎么也打不下去了。
勉强抑住了心中的怒气,赵平予回头拿起了火把,在火把的微光中仔细搜寻,
将石门前面地上和壁边搜的一丝不漏,连灰粉都不知被他撢落了多少,但别说是
片纸只字的线索了,就连一点儿山中该有的虫子,或石上应有的青苔都找不到,
看来这石门果非天然之物,而是有人特意排设,上头颇有机关,辟虫驱苔,因此
生体绝迹,连虫子在这上头都活不下去。
放下了火把,赵平予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他真是拿这石门没办法了,就连
郑平亚的一击,也无法撼它分毫,以自己之力,更没办法动这石门半分,偏偏他
又非开此石门不可,难不成当真要等到解破了『青龙隐于渊,化紫乘云去』这两
句诗不像诗、话不象话的谜团,才能进得去吗?
走到了门侧,左掌贴紧了石门,赵平予用力推去,但石门仍是纹风不动。其
实这也难怪,若不是怎么都没法子弄开这石门,以赵平予平日的沉着,根本也不
会像这样白费工夫,想试试看正面硬推既推不开,能不能从侧面来推推看,误打
误撞还能给自己弄开来呢?
「别闹了,那有这么简单?胡扯瞎搞的就给你弄开,那我们不都是白想的了?」
听到郑平亚冷冷的声音从转角处传来,赵平予当真吓了一跳,连力道都用不
准了,差点岔了力伤到自己,他怎么也没想到,郑平亚竟会在这时候进洞来,而
且语气不善,比平常还像是要找自己麻烦似的。
看到师兄进来,原该退开施礼的,不过他人才刚要从石门前退开,赵平予突
然眉间一动,看了看自己的手,像是方才岔了力气时发现了什么,却被郑平亚给
打断了,登时整个人都陷入了沉思之中,手掌贴到了门上,就好像倚在门上再不
想管事情了一般,连郑平亚的问话都不理了。
看到赵平予竟在门前陷入了沉思,浑然忘我似地想着什么,指间不住轻叩着
石门,连应有的礼貌都忘了,郑平亚不由得愈看愈气,心中最后的一丝犹豫,也
在此刻烟消云散。
虽说还陷在沉思之中,但听到郑平亚拔剑时剑刃轻擦过鞘口的轻吟,赵平予
马上清醒了过来,这才发现郑平亚的神情不对,这师兄长剑在手杀气十足,那表
情不像来找碴子,也不像平常那般厌憎他的模样,反倒像是就要完成什么大事一
般,豁了出去不顾一切,再不会有任何退缩。
「师兄…你想干什么?」
「简单啊!」感觉到自己的声音有些嘶哑,显然心中充满了大功告成在即的
紧张感,郑平亚甚至感觉不到晚餐时吃太少的饥饿感,整个人都像充的满满的,
比平时在门内吃得太饱时还要精神奕奕,这感觉如此美妙,他几乎有个错觉,像
是可以一击就把这石门劈开一般。「『青龙刃』不能化紫,必是因为饮血不够,
若它能饮尽你全身鲜血,必能由青化紫,一举破开这道石门…」
「师兄,你在说什么啊?」
「更何况,」赵平予的声音,对郑平亚而言彷若充耳不闻,他愈说愈是亢奋,
整个人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一股诡异的笑意,不知何时已充满在他的脸上,「
你身具『九阳脉』,体内阳气极重,血气必比常人鲜血还要刚烈,效果也比平常
人的鲜血要好得多。你安心去吧!救出大师兄之后,我会禀他之所以能成功出困,
都是因为你的牺牲所致,将来我和师兄功成名就,都会勉怀你的自我牺牲;师父
和师娘也会对你更加另眼看待,将你当成玄元门所以能发扬光大的功臣…」
这下可糟了,赵平予心中暗忖,他也不是不知道,这二师兄心中满溢着对天
门的灭门大恨,压力比他可还要大得多,他原先也曾想到,在这么大的压力摧逼
之下,二师兄的日子过的必是并不快活;在看到了『青龙刃』后,或可能对此异
宝有非份之想,尤其是其中的绝妙武功,更可能使他抛弃一切,只想救出大师兄
后,再向『雪莲香』蓝洁芸求宝。可赵平予却怎么也没想到,郑平亚竟会在救出
大师兄前,便被压力弄到发狂,好像以为取了自己的血,就必可成事一般。
原还想试试看,能不能挽回郑平亚的心智,但看他眼中红丝如血,映得整个
瞳仁都红红的,赵平予便知道,光只是以口头劝说,恐怕他还没恢复心智,自己
已经成了郑平亚的剑下之魂。心中还有大事未成,赵平予可还不想死,何况就算
真用了自己的鲜血,也未必开得了这石门,赵平予表面上虽像被郑平亚吓得怔在
当场,再也动弹不得,心中却在百般计算,怎样才能逃出生天?
若以本门武功而论,自己的剑法比起郑平亚,可还有着一大段距离,就算他
现在意发若狂,出手时没有那么细腻,比平时较多破绽,以自己的功夫最多也只
能多接上个几十招;若比起内力,他和郑平亚的距离,只怕比剑法更远,比掌力
只怕落败更速。仔细想想,自己所能做的,除了弄出声响,惊醒在外头的『雪莲
香』蓝洁芸等人,让她们进来干涉外,也没有别的活命方法了。
11入门
郑平亚长剑才动,突地眼前一暗,整个洞内登时伸手不见五指,吓得他神智
一清,连忙收敛攻招,长剑回守自身。他虽意兴如狂,但却也很清楚,此事绝不
能让『雪莲香』蓝洁芸等三女事先知情,一定要在赵平予毙命之后,才能告诉她
们,还要装成是赵平予知道此事,才故意自尽,好让她们能因为他的牺牲,成功
救出杜平殷来,否则她们必不会善罢干休。蓝洁茵和蓝玉萍也还罢了,毕竟这是
为了救出她们的心上人,她们就算不甚喜欢自己的手段,也不会有太多反感。
但『雪莲香』蓝洁芸的情况就大有不同了,一来她不是杜平殷的情人,以她
正道中人的作风,绝不可能同意饮血破门的方式;二来或许因为看出赵平予有『
九阳脉』在身,她对他颇为尊重,比对自己还要看重得多。如果她知道是自己杀
了赵平予,就算因为要救出杜平殷来,不至于对自己动手,但她终究现掌『青龙
刃』这神器,是神器所认之主,心有芥蒂之下的『雪莲香』蓝洁芸,就算真有杜
平殷助他要求,恐怕也不会容许自己修练异宝中的武学,因此这事非瞒她不可。
就因为这样,所以郑平亚谨慎至极,一直等到三女都已睡熟,赵平予偷偷摸
摸地进入山洞之后,确定了不会再有旁人干涉,这才偷入洞中;面对赵平予的时
候,虽因大事将成,极度兴奋下差点压抑不住声音,仍是小心翼翼地守在洞口,
堵死了退路,绝不让赵平予有半分可乘之机。
没想到郑平亚事先千算万算,还是算不到赵平予的手段,他怎么也想不到,
赵平予不但没有如他预想的拚命突围,好惊醒蓝家三女,也没有横剑死守,拚得
一招是一招的打算,自己才出招,赵平予竟拚着左臂挨上一剑,先扑到火把旁灭
了火,月光不及的山洞之中,登时昏天暗地。
这下可换自己糟了,郑平亚心中暗骂,却怎么也不敢骂出声来,更不敢妄动,
撑在那儿进退不得。目不见物,他虽武功内力在赵平予之上,却是无所施其技,
想要动手嘛!根本不知赵平予躲到那儿去了,方才那一剑虽划到了赵平予左臂,
但眼前突然暗沉,郑平亚心惊之下,连忙收剑自守,感觉上虽划破了赵平予衣服,
却不像真伤到他的样子,连听血滴声找对方位置都没办法。
若出去取火把再进来动手,一来恐怕会惊醒蓝家三女,到时候自己可不好交
代;二来以赵平予的狡猾,怎会容得自己有退出取火的空间呢?目下实在太过黑
暗,纯靠听音辨位,才能知道对方所在,这种状况下的打法,郑平亚一点儿经验
都没有,不由他不惊慌,偏偏赵平予不动声色,若自己鲁莽妄动,恐怕还没来得
及退出取火,已经挨上了赵平予猛攻,这小子武功实力虽说远比不上自己,但靠
着『九阳脉』之助,也已不可小觑,情急拚命之下,那攻势可也不是说着玩的。
才只是一个灭火把的动作,赵平予已经将主动权抢了过去,本来自己守住洞
口,瓮中捉鳖的有利形势,登时烟消云散,变成自己处在绝对的下风。搞到现在,
自己可是守在这儿也不是,退出去也不是,又不能等,即便待到天明,这洞里也
不会有什么亮光照进来,加上到时候蓝洁芸她们醒了,对自己反而更是不利。郑
平亚虽是恨得牙痒痒的,真恨不得马上逮住赵平予,将他砍成十七八段,把鲜血
全都挤出来,但却是一点声息都不敢露,生怕自己先露形迹,反为不妙。
也不知在洞口撑了多久,虽说远大的目标是否能够成功,就看此时此刻,郑
平亚的精神异常饱足,专注地观察着洞中的动态,连腹饥都感觉不到了,但一动
也不动地站了这么久,还要保持戒备森严,就连郑平亚的武功造诣,也有些撑持
不住,偏又不敢鲁莽行动,可真难煞人了。
突然,郑平亚福至心灵,猜到了赵平予真正的打算。赵平予之所以拚伤也要
熄灭火把,就是为了造成这形势,逼自己不敢妄动,一直在这儿撑到天明,既知
自己必会死守洞口,不会冲进来贸然动手,赵平予自乐得休息;等到天亮的时候,
就算蓝家三女因昨天的疲累,较晚起身,但他所立之处是洞口进来的第一个转角,
光线虽是微弱,却仍能勉强照到他身后,到时赵平予处于暗处,他处于明处,动
手起来比现在可更是不利了,这小子当真奸狡,竟想得到这么刁恶的主意。
更重要的是,就算看出了赵平予的计划,他也不敢妄动一下,黑暗之中虽然
双方都看不到对方所在,但郑平亚一开始就先占地利,封住了出口,此时更不可
能退出这唯一的退路,赵平予虽看不到他的身影,但对这小子而言,自己的所在
位置,却跟眼见一般的明白,赵平予之所以不趁机出手,是因为没有把握,宁可
等到天亮,外头日光微微映出他的所在之后,再行下手。
看来这下真的没办法了,深吸了一口气,到了这个程度,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冲进去胡乱挥剑,看看能不能碰运气逮到他吧?郑平亚心中暗祷,若父母亲人在
天有灵,一定要庇佑自己,能够抓得住赵平予,若连这样盲目冲入、胡乱挥剑都
伤不到他,运气这么差,自己也只好认输。
听到郑平亚不顾暴露行迹,那深长的呼吸声,显示他正打算全力出手,赵平
予不由一怔,不过他入门前身无武功,在山下颠沛流离,临事反应可要比郑平亚
快得多,才一转眼他就猜到了郑平亚已经孤注一掷,打算碰运气,看看乱挥乱杀
之下,能不能碰运气地伤到他,心中不由叫糟。
说实在话,赵平予倒并不是那么想和郑平亚动手,一来自己武功尚不及他,
若打起来多半无幸;二来对赵平予而言,破开那道石门才是最重要的事情,他还
有比较武斗胜更重要的工作呢!
原本在灭了火把之后,赵平予便退到角落,勉力让自己的呼吸平静下来,呼
吸之间轻柔绵缓,不但可以休息,也不让别人有办法察觉他的所在位置。这倒也
不是为了后面和郑平亚动手,而是因为在赵平予看来,郑平亚并非恶徒,只是为
了救出大师兄,又可趁此机会,获得绝世武功以报家仇,因而有些冲动而已,若
到了天明,郑平亚的脾气稳定下来,该当还是可以劝得醒的。
原本这计划应该有机会成功,他一直一语不发,也不劝郑平亚一句,第一是
现在的郑平亚意态若狂,多半不是旁人劝得动的;再说若自己发言,让郑平亚的
气有地方出,就没有像现在沉静的情形所造成的压力,使郑平亚进退失据,到时
候恐怕就没办法把郑平亚留在此处。但看来郑平亚已经看破了他的手段,宁可碰
运气也要进来动手,当真是破釜沉舟,一点儿后路也不留了。
虽说若他趁郑平亚离开当道时,即可钻出洞去,还可以弄醒蓝家三女助他,
把郑平亚困在洞内,直到他清醒为止,但这种事儿能不外扬,最好是别外扬,再
说以郑平亚的武功,若不顾一切只顾闯出生天,蓝家三女武功虽不弱,但蓝洁茵
和蓝玉萍心不在此处,未必全力动手,武功最高的『雪莲香』蓝洁芸功力虽胜郑
平亚,但在郑平亚拚命动手之下,不下杀手恐怕也拦不住他,而若是下杀手,伤
到了郑平亚,更非赵平予心中所愿,总不能人还没救成,自己人先自相残杀吧?
正当郑平亚做好准备,打算冲入动手的当儿,突地在他身后,一声叹息声轻
声响起,声音虽不大,却震的郑平亚和里头的赵平予犹如雷殛一般,差点跳了起
来,郑平亚甚至不顾赵平予在里头虎视耽耽,忍不住回头看去,一道修长的身影
立在洞口,只听得一声火折燃起的轻响,『雪莲香』蓝洁芸犹如黑暗中突然出现
的精灵一般,悄没声息地立在郑平亚后方,手中的光映亮着他。
「妳…」没想到她会突然出现,当真被『雪莲香』蓝洁芸吓了好大一跳,郑
平亚连声音都颤了,手中剑不住颤着,郑平亚甚至忘记要平静手脚,不在佳人面
前示弱,「妳在这…多久了?」
「很久了…从一开始我就在这里…」声音虽一如以往的平淡,但不知怎么搞
的,在里头的赵平予就是感觉不对,和以往如水中莲花般洁净不染比较起来,蓝
洁芸现在的声音,就好像拚命地压制着什么一般,甚至还有一些压也压不住的哀
伤之意,「你们的对话,我一句也没有漏掉…」
「什…什么…」虽知道自己的武功,和『雪莲香』蓝洁芸相较之下还有很远
的一段距离,但郑平亚怎么也不相信,相差竟有这么多,他竟没发觉『雪莲香』
蓝洁芸从一开始就蹑在他身后。
偏偏郑平亚的理智却是清楚地知道,『雪莲香』蓝洁芸所言是真,她的确从
头到尾都听到了,首先以两人的武功差距,她根本不需要谎言瞒人以争取优势;
再说若非『雪莲香』蓝洁芸从头听到尾,知道事情的始末,也不会选在这么刚巧
的时刻出声警示,令郑平亚不敢轻举妄动。
仔细想来,武功应该没有差上这么多,刚才多半是因为自己专注在里头的赵
平予身上,才没发觉『雪莲香』蓝洁芸的存在吧?郑平亚一边这样想着,一边准
备动手突围,她既出声警示,想必是选择站在赵平予那边,这下子他受两面夹击,
不全力出手求生,只怕是活不下去了。
如果不是郑平亚准备突围,再无心力顾及其他,或许他就会发现,现在的『
雪莲香』蓝洁芸神情有异,一双清澈澄明的美眸中,竟似微发着红,像是才刚暗
自饮泣过一般,全没动手打算。
也不见『雪莲香』蓝洁芸使力,那修长的身影竟飘飘而出,犹如风过水面拂
起的涟漪般,显得那么柔和,毫无烟火气息,「两位都出来吧!『青龙刃』乃是
神器,其中玄妙难以测度,光只是大量饮血,『青龙刃』未必能成功化紫,何况
为救一人而杀一人,又岂是洁芸心中所愿?」
心中暗叹一声,看来这回又是功败垂成,何况从『雪莲香』蓝洁芸的神情来
看,自己在她心目中的地位,只怕又矮了一层,郑平亚虽是胸中火气窒着,却怎
么也不敢在『雪莲香』蓝洁芸的面前,就向赵平予发作,只得慢慢地走了出去,
而背后的赵平予也放了心,收剑走了出来。
缓缓走出洞来,但见月光已晦,显然将近天明,山里清晨太阳未起之时,最
是昏暗,眼见蓝家二女熟睡如初,只『雪莲香』蓝洁芸俏立树前,一语不发,也
不知她正想着什么,注意力竟似完全没放在自己身上;而身后的赵平予呢?他似
是松了一口气,既有『雪莲香』蓝洁芸出言保护,便无须再对郑平亚有所戒备,
慢慢地走到了火边他原有的位置,放下了腰间长剑,准备休息。
看这模样,郑平亚心中突地一动,反正事情已经做了,就要做得彻底,反正
蓝家二女都在熟睡,洞中事了后『雪莲香』蓝洁芸的注意力也没放在自己身上,
赵平予也一幅打算争取时间休息的软趴趴样儿,若郑平亚能一击成功,出其不意
地解决『雪莲香』蓝洁芸,以他的武功,说不定还能在蓝家二女清醒起身之前,
成功击毙赵平予,到时候只要将罪责全推到赵平予身上,一来可以成功取血,救
出大师兄杜平殷来;二来既有此功,自己得『青龙刃』上武功,更是理所当然。
好不容易解决了事情,赵平予松了一口气,放下了长剑,伸了伸懒腰,感觉
到疲惫已经充满了全身,整个人都瘫了,熬夜熬到了这个时候,就算身具武功又
值年轻力壮,他也的确是累了,真的好想好好睡上一觉,一切事情都等醒来再说,
以蓝洁茵和蓝玉萍对杜平殷相思之深,等她们醒来之后,必是全心全意只放在那
两句话的解释上头,到时候自己想要补眠,只怕比登天还难。
用尽最后一丝戒备,向郑平亚看了一眼,他正茫然地站在洞口,眼光一如往
常地没有自己的存在,只在注意面前的『雪莲香』蓝洁芸。虽说方才在洞中之时,
郑平亚的表现大异以往,好像当真有些疯狂一般,那时赵平予紧张的要命,生怕
郑平亚不只是说说而已,若他把持不住,当真冲突之下,自己小小吃点亏不打紧,
兄弟阋墙之争被外人看到,玄元门这面子丢的可就大了。
现在虽说这丑事被外人发现,但总是让郑平亚平静了下来,虽说情绪看似仍
有些激动,但总是不动手了,现在最重要的不是去吵他,而是让他自己去休息,
等到天明之后,郑平亚心绪平和了,到时候才有办法和他沟通。自己年纪不够,
恐怕说他不动,不过『雪莲香』蓝洁芸无论武功和江湖地位,都在郑平亚之上,
若她肯出面导正郑平亚的性急,该可还本门一个正常的二师兄。
赵平予暗自庆幸,幸好发现此事的,是『雪莲香』蓝洁芸,她性子沉稳端重,
久经历练,该不会随意泄露此事;若换了其他人像是蓝洁茵,恐怕动不动就会拿
这件事来说笑,甚至还有可能随意泄露于外,到时候他们可真不知道,是该教训
她,让她闭嘴,还是该乖乖地任她说才好呢?
不过在出洞之后,连赵平予也发现不对了,『雪莲香』蓝洁芸那原本澄澈的
眼神,此时竟变得有些茫然,彷佛在想着些什么似的,眼中竟似还布着些红丝,
该不会…该不会因为大师兄的事情而哭过吧?赵平予才一想到此点,立刻就自己
把此事驱出了脑海,据师兄所说,大师兄杜平殷和『雪莲香』蓝洁芸未曾会面,
这种情形之下,再怎么也不可能生出姻缘。不过『雪莲香』蓝洁芸身负统领蓝家
的重任,那可不是一件轻松简单的事,想必也有难以为外人道的辛苦吧?
原先赵平予当真没有想到,临睡前的虚应故事,只为了看了可以放心些的这
一眼,竟会看到这种事情。原该已有自觉,正努力平复激动情绪的郑平亚,眼光
竟突然变得锐若鹰隼,直盯着『雪莲香』蓝洁芸,彷佛当她是敌人一般,被那眼
光震的背心一寒的赵平予还没来得及反应,甚至还没想到郑平亚为什么有这敌视
的眼光时,郑平亚已经出手,声音才响,两枝袖箭已破空而至!
『雪莲香』蓝洁芸武功虽在郑平亚之上,兼且久经江湖,动手经验绝非郑赵
二人可比,但现在却是心有旁骛、心神不属,加上已将郑平亚和赵平予从洞中带
了出来,郑平亚虽有些沉默不语的情形,颇令人担心,但事情应该已经过去了,
她也已放松下来,再无半分戒备;加上也不知什么时候开始,郑平亚已经偷偷移
近了她,拉近了距离。说时迟那时快,才刚听到风声,两枝袖箭已经飞到了眼前,
势挟劲风、威猛无比,郑平亚显是用上了全力,务在几个照面就分出生死!
全没想到郑平亚会突然发难,加上距离已经加近,猝不及防之下,就连『雪
莲香』蓝洁芸这么高明的武功,也来不及取兵刃格挡暗器,情急之下只能使个铁
板桥势子,娇躯后仰以避。赵平予耳边只听得「笃!」的一声,『雪莲香』蓝洁
芸已经倒了下去,一枝袖箭钉到了她身后树上,箭尾还不住抖动着,显见势道凌
厉已极。
这下子可糟了,赵平予心念才动,口中已高呼一声,连人带剑扑到了郑平亚
身边,长剑连环出招,取的都是郑平亚要害之处。他倒不是以为自己这样做,就
可以轻易打倒同门学艺,在本门武功上头无论功力或经验都远在自己之上的郑平
亚,而是为了阻住他的继续进击,生怕他再下杀手。方才的出手还可推说是郑平
亚心情激动之下,有些管不住自己,不由自主地动手;但若容郑平亚再下杀手,
伤了蓝洁芸,到时候就算赵平予再怎么绞尽脑汁,怕也找不出理由来搪塞了。
一来没想到赵平予的反应竟有这么快,自己袖箭才出手,他人已到了身边,
二来也因为郑平亚的注意力全放在『雪莲香』蓝洁芸身上,方才那一击又耗力太
过,全没半分留力,大违元真子授艺时的谆谆教导,郑平亚一时间只觉体内空虚,
一口气差点喘不过来,登时被赵平予的杀招逼得失了先势,手忙脚乱、连退数步。
若不是赵平予武功和他实有一段距离,出手的招式又都是本门剑招,郑平亚对此
再熟练也没有,怕光一时间的手忙脚乱,他已经伤在赵平予的剑下了。
不过原先的计算,至少达成了一半,郑平亚一边争取时间,觑准了赵平予连
环出招的空隙之处,吸了口气,精神一振下立时拔剑反击,没两招已取回了先手,
一边在心下暗自庆幸。方才他左右两边同时出手,发出了两枝袖箭,直捣『雪莲
香』蓝洁芸面前,蓝洁芸虽以铁板桥的势子,勉强避开了一枝,让那袖箭打到了
树上,但另一枝必然命中,蓝洁芸至今仍倒地不起,想必面门负伤,恐怕多半已
经丧命,去掉了这个武功最高明的对手,其他人郑平亚可就一点儿也不怕了。
不过赵平予的反应,可也不是普通的快,他虽来不及出言警告蓝洁芸,但却
来得及阻住郑平亚再施杀手,同时还不忘高呼一声,把蓝洁茵和蓝玉萍从睡梦中
惊醒,郑平亚心中暗恨,手上发招却是愈来愈快,务要在蓝家二女清醒之前,将
赵平予格杀,还要确定蓝洁芸确已身死,到时候才能够将罪名全推到赵平予身上,
而自己基于义愤,清理门户,蓝家二女也就无话可说了。
偏偏一见他出手反攻,赵平予立刻便改攻为守,攻守之间转换得如此自然,
就好像早有此准备一般,守的无懈可击,加上郑平亚出手一急,许多细腻之处就
无法顾及,虽是已夺了先手,剑招威力也强,一时间却突破不了赵平予那精雕细
琢、千锤百炼的守势。若是任赵平予这样死守下去,就算自己终能胜他,怕也要
在三四十招之后,到时候蓝家二女早就醒了,自己口舌又不如赵平予便给,若任
他说服了她们,三人连手下自己非败不可,郑平亚愈想愈急,出手也愈快愈猛。
事先再怎么演练,也不可能这般刚巧,就在郑平亚一时之间难以得手的同时,
只听得身边一声轻响,郑平亚不由得偏头看去,登时被眼前景象吓得冷汗直流,
连手上的攻势都缓了下来:原本倒在地上的蓝洁芸身边,一枝袖箭正在草地上弹
跳着,不住滚动。显是方才情急之下,蓝洁芸来不及阻挡袖箭,竟行险以贝齿咬
住了迎面而来的箭。虽被震的保不住铁板桥的势子,当场倒地,恐怕还被震晕了
片刻,但看她现在已把袖箭吐到了一旁地上,虽未起身,但多半已经清醒。
若等到『雪莲香』蓝洁芸立起身来,只怕合自己与赵平予之力,也难以匹敌,
何况赵平予现下和自己交手正紧,招招守的门户谨严,专注至极,以他的功力,
光守到此时已是竭尽全力,只怕还没发现『雪莲香』蓝洁芸已经清醒了呢!郑平
亚知要脱身,此时正是关键,绝不能让『雪莲香』蓝洁芸起身与赵平予连手,到
那时候自己别说取胜了,恐怕要逃离此处都难得很哩!
「师兄!」苦苦支撑,也不知挡了郑平亚几招几式,已是强弩之末,随时都
可能失守的赵平予连接数招,只觉手上压力突地增大,显是郑平亚已拚出了火,
正汗流浃背、心中惊慌之际,眼前突地一花,郑平亚不知何时已经跃开,那身影
如箭离弦,转眼之间已在远处。说实在话,两人功力虽是差距不小,但若非赵平
予采取守势,绝无攻招,以他现时的功力,郑平亚可也没法这般进退自如。
看郑平亚几下起落,人已经去的远了,赵平予不由得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
照理说郑平亚已将近得手,正逼的他节节败退,眼看就要落败身亡,就算蓝洁茵
和蓝玉萍已经起身,但人在熟睡刚醒之际,手足间总有些酥软,至少要热过身后,
才好出手;何况蓝洁茵向来比较站在郑平亚那边,蓝玉萍又向来唯唯诺诺,没什
么主见,她二人就算起来了,事态未明之下,帮郑平亚的成份也多得多,他为何
要离开?难不成是因为动手之间突然清醒,自认无颜见蓝家几位姑娘吗?
当看到郑平亚远去的身影时,赵平予原还出声要招呼他回来,但转念一想,
还是先救起『雪莲香』蓝洁芸的好,郑平亚就任他去吧!现在的赵平予只希望蓝
洁芸反应够快,就算猝遭暗算,也千万别伤的太重,她可不是寻常人物,而是蓝
家现时的真正家主,又为了玄元门之事来此,若她伤重身死,玄元门和蓝家这梁
子可就结大了,就算能成功救出大师兄,怕也难解开这个过节。
才转头一看,赵平予登时松了口气,方才激战郑平亚时的种种疲累,此刻才
像海潮般涌上身来,差点儿连手中的长剑都握不住了。『雪莲香』蓝洁芸虽还没
站起身来,但正坐在那儿,举袖掩面,多半是因为发现『雪莲香』蓝洁芸已经清
醒,才能将二师兄给惊走的吧?不过现在赵平予倒没那个力气去找回郑平亚了,
放下心来的他当真只想好好的睡一觉,什么都等醒来再说。
想是这么想,但不知为什么,蓝洁芸竟是动也不动,坐在那儿再也不肯起来,
伸袖掩面,也不知想着什么,那奇特的模样,看的他警觉心起,赵平予强提精神,
仔细打量着四周,等看到树上时才发现,方才掠过蓝洁芸面上那枝袖箭,正将一
团白巾钉在树上,想必蓝洁芸接连遇到同行者的阋墙之变,又突遭暗算,再加上
蒙面巾失落,一时间失了方寸,这才坐在那儿不起来吧?
虽说他也听说过一些江湖传闻,有许多蒙面走江湖的女侠,之所以蒙面并非
见不得人,而是为了遮掩天香国色,以免老遭登徒子打扰,若是机缘巧合,被人
将蒙面巾给揭开了,还有可能倾心下嫁呢!那种在江湖中的传说,就和路见不平,
驱除采花贼时,巧遇被施媚药的美女,为了解除媚毒,而缔金玉良缘般的常有。
不过一来蓝洁芸重任在身,还得支撑蓝家;二来赵平予也不认为,就算他看到了
蓝洁芸的真面目,她会当真倾心于自己这丑人,看来自己还是别随便动心。
慢慢地走到了树边,赵平予小心翼翼地拔出了袖箭,这一下刺的真深!光只
是拔箭而已,就要花他不少力气,还得小心别粗手粗脚的,弄破了白巾,疲累交
加的赵平予差点要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能将那白巾完完整整地解了下来。
收起了袖箭,赵平予小心谨慎地走到了蓝洁芸身边,连声音也放轻了,生怕
一个大声,就会激怒她,「洁芸小姐,这是小姐妳的…妳的蒙面巾,请收下…方
才之事,还请小姐不要见怪…」
「洁芸倒是不放在心上,只是…」静了半晌,蓝洁芸的声音才轻柔地响起,
一如以往的平静清柔,「郑少侠这样一走,气怒交加之下,也不知会惹出什么事
来,何况这回他被赵少侠这么一阻,不知他会不会把气记在赵少侠身上,这虽非
洁芸该管之事,但洁芸仍是很担心…咦?」
仍伸袖掩面,只靠听觉知道赵平予已到身边,正准备伸手接白巾的蓝洁芸,
却接了个空,一回头才发现,赵平予为了不被误会偷看她的真面目,人虽是走向
她,脸儿却是看着别处,也难怪他会走的这么慢,不敢看前面的路,每一步出去
时,举起的脚都要小心翼翼地试着,不让自己跘着,想走快也是不可能的事啊!
看赵平予这种好笑的样子,蓝洁芸一下子忍不住,不由得轻声笑了出来,而且是
愈笑愈难止息,就好像想把方才猝遭暗算的气,一口气全都发泄出来似的。
也不知这样笑了多久,知道自己失礼,却是停不下来的蓝洁芸,好不容易才
止住了笑,勉强伸手接过了蒙面巾,掩住了玉容,「方才…方才赵少侠是否…是
否看到了洁芸的…的脸…」
「不…没有…一点都没看到…」好不容易等蓝洁芸接回了蒙面巾,赵平予提
的天高的心才放了下来,她方才那样嗤笑,虽是极其失礼之事,但却让赵平予安
下心来,听蓝洁芸笑的那般欢畅,他总算确定她真的没把方才的事放在心上,这
样不寻常的逼问自己,不过是找个下台阶罢了。
「没有就好…」蓝洁芸站起了身来,「现在该是等她们醒来,说清楚事情经
过的时候了。」
「胡说八道!」完全出乎『雪莲香』蓝洁芸和赵平予的预料之外,在听到他
们避重就轻,只说郑平亚伤神过度,险些误伤了他们两人,然后良心发作、逃离
此处的说词之后,蓝洁茵的反应,竟是如此激烈,彷佛郑平亚是被他们连手伤害,
才拖命逃之夭夭的,「郑少侠岂是这种人?」
「这是…」
「不要说了!」赵平予的话才刚出口,已经被蓝洁茵一句话打断,她随即旋
风般地站起身,忙不迭地冲了出去,绛色的衣裳在朝阳中显得如此亮眼,无比夺
人心目,「我才不跟妳们在一起穷搅和,我现在就去追郑少侠回来,把事实真相
给搞清楚,看妳们到时候还有什么话说?」
看蓝洁茵飞也似地离开,彷佛再留一刻都不愿意的模样,蓝洁芸差点看呆了
眼,甚至来不及出口留人,赵平予更是怔在当地,当场就傻住了。他们两人事先
商议说词之时,也曾想过蓝洁茵会不会突然发难,认为是两人串通的说法,搞的
鸡飞狗跳,但怎么也没想到,理应为杜平殷而忍一时之气,留在此地的蓝洁茵,
竟会什么也不顾的飞奔而去,彷佛郑平亚才是她的心上人一般。
「这是怎么回事?妳知道吗,萍儿?」
「是,姑姑…」听蓝洁芸问到自己,被蓝洁茵吓得瑟缩一旁的蓝玉萍,好不
容易才出了口。她其实是蓝家旁系,按辈分来算比蓝洁芸和蓝洁茵还要小上一辈,
虽是自幼一起长大,情如姐妹,但遇到事情的当儿,还是不敢缺了长幼之分,尤
其当蓝洁芸和蓝洁茵冲突的时候,她更是两难,不知该站那一方,「小姑姑原本
以为,或许杜少侠已经…已经…所以路上就和郑少侠走在一路,像是已经放弃了
杜少侠,改而…改而喜欢上郑少侠似的。这只是玉萍的猜估,算不得真的…」
「原来如此。」
看蓝洁芸低头思索,蓝玉萍虽还不太敢说话,但总也不想杵在这儿,什么事
都不做,偏偏这次的事似乎颇大,一向决断快速的蓝洁芸,竟沉思许久了还没下
决定,一旁的赵平予也像是陷入了沉思当中,一语不发,她不由得急了起来,「
姑姑…是不是要先追小姑姑回来?」
「算了。」『雪莲香』蓝洁芸叹了一口气,像是放弃了似的摇了摇头,「她
若找不到郑少侠,自己就会回来;若找着了郑少侠,郑少侠也不至于会不管她,
我们还是先解决眼前的事吧!」
「关于此事,」静了这么久,赵平予总算是开了口,「那石门的机关…昨晚
平予勘察的时候,发觉了一点不对,或许不用理那两句诗,不必使用『青龙刃』,
也有可能破得了石门…」
看赵平予双掌紧贴石门,却不是向里推,而是向外退,彷佛是想用吸劲,将
门拉出来似的,偏偏这样子极不好用力,蓝洁芸和蓝玉萍虽也想帮忙,却是根本
无从下手,只能任赵平予动作。
「昨天平予本想…本想试着从侧边推,后来惊了一下,虽说差点岔了气力,
但也因此发觉了石门中的机关,向旁硬推时虽是动也不动,不小心力道用歪时,
门却像是往外移了一点儿…」
「难道说…」『雪莲香』蓝洁芸和蓝玉萍对望一眼,其实二女也是极聪明的
人,一点就通,看来这石门不是向里推的,而是向外开的,只是门太重,若非知
其中之理,使上吸劲全力以赴,这石门根本是动也不动,绝难误打误撞地发觉;
加上门上那两句诗引人注目,想开门者若非迷失在那两句诗的提示当中,走入岔
路,就是徒凭死力硬推,这样下去自如蚂蚁撼树,白费力气。
想到此处,『雪莲香』蓝洁芸虽是修养过人,却也不由得暗自骂了自己几句,
真没想到自己竟上了这么简单的『声东击西』的当,被门上刻字之人骗的团团转
;若门上之字不是前人所开的玩笑,而是旁人为夺宝而设下的陷阱,自己岂非到
了神器失落,还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上当的?
也不知费了多少力气,赵平予向后微退的当儿,石门上头沙尘抖落,终于发
出了开门的声响,只喜的蓝玉萍眼中放光,彷佛这石门不是才开始动,而是已开
洞天,她已经和魂牵梦萦的杜平殷见了面一般;而另一边的蓝洁芸呢?她连看也
不看石门或是蓝玉萍一眼,只是小心翼翼地注意着用力用到脸红脖子粗的赵平予
的情况,准备当赵平予力尽倒地的时候,随时出手扶住他。
好不容易,石门终于开了一条缝,才刚到能够声息互通的当儿,一个嘶哑的
声音,已经传了出来,光听声音可知,虽是乏力,颇像是吃了一番苦头,却还是
年轻人的声音,「是谁开门?」
才听到这个声音,蓝玉萍已像是吞了人蔘丹般,浑身充满了劲,乐得像是天
上掉下了什么异宝一样,也不管赵平予还在用力『吸』出石门,这么做可能干扰
到他使劲,忙不迭地冲到门缝旁,双手拱成了漏斗形状,向内大喊,「杜少侠、
杜少侠,是我!我是蓝玉萍,我们救你来了!」
「救我…救我…哈哈哈哈!蓝家的人竟想救我,只怕是害我来吧!蓝元清也
真有耐性,竟让我等了这么久。滚!快滚!给我滚得远远的!立刻走!我恨!我
恨所有蓝家人!恨不得把你们煎皮拆骨!」
听那应属于杜平殷的声音,才知道门外是蓝家的人,竟像是灌水一般,立刻
充满了怨恨之意,蓝玉萍不敢相信地摇了摇头,脸色由红转白,浑身的气力像是
泄的一乾二净一般,『雪莲香』蓝洁芸还来不及出言阻止或安慰于她,蓝玉萍已
经转身冲了出去,比方才冲到门口的速度还快!
知道现在就算阻止住蓝玉萍也没有用,伤心欲绝的她只想要一个人好好地哭
一场,加上赵平予望了她一眼,目中满布求恳之意,硬是把蓝洁芸给留了下来。
何况照这样看来,当日武夷山一战,恐怕还有内情,不像是外传的那般简单,蓝
元清对杜平殷多半还有亏欠,『雪莲香』蓝洁芸深深吸了一口气,柔软的声音轻
柔绵延地传进了石门当中,「在下蓝洁芸,和玄元门新收的弟子赵平予,此来是
为了将杜少侠救…带出此处,再回山向元真子和玉真子两位前辈报此佳音…」
「胡说八道!」石门里头的声音仍是含恨无比,彷佛要择人而噬一般,再没
有半点回旋的空间,「妳以为我还会上妳们的当?别白作梦了,要滚快滚,要杀
就进来杀,别在那儿假惺惺!」
「难不成…难不成师兄连…连师父和师娘的喜酒都…都不喝了吗?」听里头
杜平殷的声音如此恨怒,赵平予虽是用力用到脸红耳赤,连声音都像快发不出来,
还是勉强出了声。若自己再安静下去,怕连『雪莲香』蓝洁芸都被恨怒交加的大
师兄给气走,自己一人就算勉力可『吸』出石门,开出一个空隙,以他的轻功身
法,也没法在石门重阖前冲进门里去,到时候岂非前功尽废?
「什…什么师娘、什么喜酒?你在胡说什么?」听到元真子娶妻的消息,就
连怒火填膺的杜平殷,一时之间也给吸开了注意力,蓝洁芸不由得向赵平予微一
颔首,赞他真能随机应变。
「就…就是师姑玉…玉真…师父和师姑已经…已经在去年年尾…结了亲…也
不知花了…花了我和绛仙绛雪两位师姐…多少功夫才…才凑成这一对…总算让他
们把…把心意说了出来…」
「真…真的吗?」一听到这消息,杜平殷的声音之中虽仍有怀疑,但却听得
出来颇有喜意,他也是一路被元真子和玉真子两人带大的,对师父和师姑之间既
有情又不敢表达的事,自是一清二楚,若当真让元真子和玉真子开了窍,把心意
说了出来,这结亲之事恐怕多半不是骗人的。
「是…」
「那就…自己想办法进来吧!」杜平殷的声音废然而叹,像是刚从师父娶了
师娘的喜事中醒来,发现就算想帮忙,也无力协助这新师弟一般。原本当听到杜
平殷的话时,赵平予便猜的到,两年前那次坠崖,杜平殷多半受伤沉重,至今有
恙在身,尚未平复,大概连走路都没办法走,否则以他的武功,就算遇上蓝洁芸,
自保也不难,怎会说出『要杀就进来杀』这类的丧气话儿呢?
累的差点要眼冒金星,若非自己非进去不可,怕赵平予早已要放弃了,他咬
紧牙关,一步一步地缓缓后退,额上汗水一滴滴地落了下来,不只是手掌,连手
臂上也已经冒出了青筋,眼见已使出了全力,偏偏那门实在太重,就算知道这启
门之法,若换了旁人,毅力或狠劲稍缺了些,怕也开不了这石门。一旁看着的『
雪莲香』蓝洁芸当真是愈看愈担心,赵平予这种干法,大违修练内功的要点,耗
力过甚,若石门再不快些打开,再硬撑半个时辰,赵平予的双手非废不可。
偏偏看赵平予那模样,似是就算废了双手,甚至连武功也废了,也绝不会放
弃这开门的机会,她认识这人虽不算久,但『雪莲香』蓝洁芸眼光过人,早看得
出来赵平予性子外柔内刚,虽不算是刚愎自用,绝不容纳他人意见的人,但一旦
已决定的事,可是绝不会放弃的,就算她再劝也没有用,现在的『雪莲香』蓝洁
芸只能屏息以待,若赵平予岔气退开,立时运功施救,至少要将被这固执人硬干
之下,弄得乱七八糟的体内真气导回正轨,其他的事情也只有等待以后再说了。
咬着牙,拚着手臂难过不已,痛的好像血脉都要裂开来了,赵平予好不容易,
才把石门慢慢『吸』开,他一边缓步后退,一边向一旁的『雪莲香』蓝洁芸说话,
只是咬紧牙关不敢松开,那声音听来闷闷的,像是闷在口中一般,听来颇令人不
习惯。「洁芸小姐…平予有一事相求…」
「我答应,说吧!」知道此时此刻,已不是自己能推三阻四的时候了,若再
有阻碍,拖过了时间,耗到赵平予脱了力,石门还没有开,他的牺牲便全盘白费
了,『雪莲香』蓝洁芸二话不说,一口就答应了下来。
「等…等门开处能容人通…通过之时,请洁芸小姐立即进去,撑住石门…」
「我知道,你自己小心。」虽然赵平予没有说完,但蓝洁芸已经猜出,赵平
予接下来到底想说什么,他必是希望自己暂时撑住石门,好让他能尽快钻进去。
虽说听杜平殷的话意,当日之战恐怕别有内情,多半蓝元清还有对不起杜平殷之
处,仔细想来恐怕『雪莲香』蓝洁芸是敌非友,但赵平予仍选择完全信任自己这
条路,蓝洁芸微微颔首,她现在也只能这样回报于他,至于蓝元清和杜平殷之间
的恩怨情仇,就都等到日后再说吧!现在可不是扯这些杂七杂八东西的时候。
虽说赵平予已尽量加快了动作,但石门实在太重,他功力又还不到那个程度,
虽说成功地『吸』开了石门,但等到赵平予好不容易进入石门内的时候,也已是
筋疲力尽,几乎是滚起来的。
仔细一望石门内的景象,『雪莲香』蓝洁芸忍不住别过了头去,当真生出了
不忍目睹之感。石门内是一块很大的空地,细细长长的,除了石门这边外,就只
有另一个小木门,门后多半就是另一个出口,其余全都是石头山壁,满布青苔,
滑不溜手。不过眼前的情况实在太过骇人,两个人对坐在跟前不到十尺之处,与
其说是对坐,不如说是瘫在那儿,两人的腿都毫不自然的软在地上,显是骨骼早
已碎裂,就算扁鹊复生、华陀在世,怕也再无法令两人腿脚回复如初。
虽说此处是在石门之内,只有前后两个门是出口,但顶上却是一半露天,日
光仍然透崖而入,虽然没有光天化日之下那般光明,比起洞中伸手不见五指的黑
暗,情况却是好上太多,几乎就跟阴天的情况差不了多少。此处虽没有什么树木,
但顶上数尺之处的山崖,却有树根的痕迹,几乎就要破土而出,为下面的两人遮
住了顶,不至受风吹雨淋之害;加上再上头数尺之处,竟是枝叶盘绕,上头还生
了不少果实,脚边果杍散落,显然两人就是靠这些果子,才能撑到此时的。
两个对坐的人中一个年轻一个年老,年轻的那人望向蓝洁芸的目光中怒火难
抑,虽是须发密布,显是好久没有好好整理一番,但不论是从轮廓或是脸面来看,
仍可依稀发觉,原必是个俊美青年,加上一身服色,和赵平予的衣着一模一样,
显见此人就是赵平予拚命寻找的杜平殷了。
至于那老者其实也非极老,看来大约五十多岁左右,须发不如杜平殷那般浓
密,五官轮廓比起杜平殷可要清楚得多了。那人虽不算俊挺之辈,模样看来还颇
为疲惫,不似杜平殷那般怒发如狂,但从五官形貌看来,虽不甚特出,却颇有沉
稳镇定之态,虽是形容狼狈,却有一股令人不敢轻视取笑的神气,必是那时一同
落崖的『铁掌归元』邵华中无疑。两人各出右掌相对,看得出来正在运功,显是
因为身上受伤沉重,若不互相运功,彼此互补,恐怕还撑不到现在这个时候。
方才使力太过,一时间只知喘息,加上功力不如蓝洁芸,赵平予好一会儿才
睁开了眼睛。才看清楚两人的形貌,他立时就扑了过去,双膝跪倒,但大出蓝洁
芸意料之外的是,赵平予却非向着大师杜平殷而跪,而是对着『铁掌归元』邵华
中,连话都还没说出口,已先磕了好几个头。
「爹…」
「是予儿啊…」看那样子,邵华中似颇想伸出左手,好抚抚赵平予的头,却
是努力了好久,软垂在地的左手仍是动都不能动,神情虽是激动无比,却连拥抱
儿子都做不到,「好孩子…」
被这变故惊的差点呆了,蓝洁芸怔了许久,这才缓步向前,代邵华中伸手扶
起了赵平予。她直到现在才知道,为什么这一路上,赵平予时有担心之态,那模
样别说是对一个从未谋面的师兄了,就算负伤的是元真子,恐怕他也不会担心到
那样神思不属,紧张到连以前素未谋面的蓝洁芸都觉得奇怪,原来是因为困在洞
中的,就是他的亲生父亲!也难怪赵平予会如此紧张了。
不过蓝洁芸的心中,原想责怪赵平予为何瞒着众人的话,却是还没出口就已
经收了起来,她倒也不是不能体谅赵平予的苦处:『铁掌归元』邵华中独行江湖,
结下的过节实是不少,加上武夷山上大战之后,无论是玄元门下、蓝家中人或闽
南一字慧剑门的弟子,也不太可能放过邵华中之子,赵平予既想入山找到父亲,
又得避开敌人的耳目,对自己的身世自然只好死守秘密。
但也不知怎么搞的,对赵平予这理所当然的隐瞒,蓝洁芸老觉得心中有些不
太释怀,也不知是因为自己一路上对这人的另眼看待,全不当他是个难看的丑人
呢?还是因为方才他所表现出的信任,自己努力加以响应了,而他却对自己有所
隐瞒呢?蓝洁芸心中不由得有些乱了起来。
「还好吧?赵…邵少侠,有没有受伤?」
「不用妳来假惺惺!」才听到蓝洁芸说话,杜平殷瞬间变得激动不已,像是
要把年来积压的怒火全盘放出来一般,话语当中完全不留给对方一点面子,像是
对蓝家深恶痛绝一般,若非无法动弹,只怕他立刻就要向蓝洁芸出手了,「蓝家
还会有什么好人?妳想杀就杀,不要再弄虚作假了!杜某人算认栽了,反正现在
我也是生不如死,就爽爽快快动手吧!至少给杜某个痛快!」
「不用这样,小兄弟。」邵华中淡淡一笑,眼中射出了慈爱的光,彷佛除了
赵平予之外,眼中再没有其他人事物了,「蓝姑娘成名久矣,功力远在予儿之上,
你我又不能动手,若她真想下手,我们也逃不开去,是不是?照我看来,蓝姑娘
对当日之事,应该也是一无所知,对吧?」
「还…还请前辈赐教。」
蓝洁芸的话才刚说完,四人突地色变,虽说那石门极为厚重,将所有的声音
全挡在外头,但光从地面上传来的隆隆震动,便非练武之人,也可感觉到必有异
变。赵平予和蓝洁芸两人连忙退到石门边上,用力将石门向外推去,但石门却是
纹风不动,感觉上像是从外面被堵住了一般。
赵平予和蓝洁芸互望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眼中的惊惧,方才外头的震动,
怕不只有将石门堵死,恐怕连山洞都塌了,难不成是郑平亚去而复回,见他们都
进了石门当中,恶心发作,索性一不作二不休,干脆将石门给堵死,把两人都堵
在里头,永远也出不去,一口气解决后患吗?
「看来,」蓝洁芸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就算杜少侠心中再怎么厌憎不屑,
这下子洁芸却是身不由己,非得和三位一同待在这里了。」